“关淼姐,你和陈灿哥,真的就结束了?这么多年,能说放下就放下吗?”尽管有些犹豫,段小北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相比在一起的漫漫岁月,分手的时刻如此无情而短暂,而眼前的这个女人,除了最初那一天的崩溃,几乎再没有一点儿失态。不知道她是真的这么乐观,还是只是故作镇定、强颜欢笑。关淼靠在秋千椅背上,用手撑着额头,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是结束了,在分手的那天就结束了。但个人单方面的感情,也许还需要时间整理。”
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看起来好像很熟的样子。
关淼和段小北发愣似的看了彼此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这状态好似有些怪异,不由各自向后退了一步。目光也随之分离了一秒,但站稳后,很快又回到彼此身上。
关淼双颊微微泛红,眼角眉梢都有些醉意,却先开口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你看起来喝得更多。”晚风一吹,段小北轻易地就捕捉到了她身上的酒味儿。
“我喝了……”关淼有些迟钝地伸出四个手指,想了想又把其中一个指头摁了回去,“喝了这么多!”
“酒量挺好啊。”
“今晚开心。”关淼想起二五六七的样子,忍不住又咯咯一阵笑。
“看来是真的开心。”被关淼的情绪带动,段小北一直耷拉着的嘴角,也忍不住跟着向上提了一个弧度。
关淼没停下,段小北也就陪着笑。两人就这么没来由地对着笑了起来,像两个莫名其妙的醉鬼。
好一会儿,关淼才止住笑,问:“你呢?怎么喝了酒,好像还不开心?”
段小北有些诧异,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很好:“看得出来?”
“嗯。”关淼抬起手,踉跄着向前一步,沿着段小北的眉眼虚空地划过,“你的眼睛好像没有笑。”
路灯下的两个身影又不小心碰在一起,像极了两个孤独灵魂的不期而遇。
段小北怔怔地看着关淼,惊讶于她敏锐的洞察力。关淼也懵懵地看着他,想看懂他眼中的情绪——悲伤的、诧异的、开心的……居然还有开心?
她忍不住眯起眼睛,细细分辨,才发现这一分夹杂的开心居然是因为她。因为她真的在笑,所以段小北为她高兴。
关淼被酒精麻痹的嗅觉霎时恢复了,突然轻而易举地穿过酒精布下的迷雾,嗅到段小北身上真正的味道——干干净净,温温柔柔,就像段小北带给她的感觉,很难准确形容,但好像就是一种温暖的皂感。
段小北眨了眨眼,打断了关淼的思绪。
“关淼姐,我好佩服你啊。”段小北由衷地说。
“佩服我?”
“其实前两天挺担心你的,还怕你想不开呢,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振作起来。”
“因为我有一群很好的朋友啊。还有你,帮了我这么多。”关淼笑笑,又问,“你站在楼下干嘛?怎么不上去?”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喝得有点多,想透透。”段小北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也得透透。”关淼笑说,“不过这么站着好像有点傻,要不要一起走一走?”
“好啊。”段小北欣然应允。
酒精还在作祟,站着时还行,一挪步,就感觉突然踩在了一团棉花上,关淼不由又是一个踉跄。
段小北赶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待她身体重新掌握平衡后才放开:“你确定你还能走?”
“何止能走,我还能走独木桥呢,信不信?”
关淼说着跳上了绿化带旁的路缘石,张开双臂,身体微微前倾,边歪歪扭扭地走,边回头问段小北:“怎么样,信了吧?”
“我信,我信,你快下来吧,一会儿扭着脚。”段小北忙走了两步跟上去,伸出手虚空地在旁作防护状,有些担心,又觉得很好笑。
过了一会儿,关淼才算玩够,从路缘石上蹦跶下来,又往前跳了两步。觉得自己没喝醉的醉鬼才最危险,段小北笑着跟在关淼身后,不敢有丝毫放松,时刻准备把这个信心满满的醉鬼拉回正轨。
没有了白天的热闹和喧嚣,深夜的街道空荡又寂寥。
风吹来有点冷,关淼颈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忽然想起人生中第一次喝醉酒,好像也是在这样一个春夜。那时她和陈灿刚官宣恋情,请羽毛球社的伙伴们吃饭,一顿饭下来,尽管有陈灿拼命为她挡酒,可每人开玩笑地敬一小杯,关淼就有些喝多了。散伙后,陈灿送她回宿舍,她也像今天这样,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云上。
“宿舍到底在哪儿啊?”她晕乎乎地问陈灿。
陈灿拉起她的手,笑着说:“你闭上眼,跟着我走就是。”
现在想来,她这十二年里,有很多闭上眼跟着陈灿走的时刻。暑假要不要回家,过年要不要见父母,本科毕业后要不要读研,究竟选哪个城市成家立业,她安心地跟着陈灿走了这么久,却从没想过,陈灿会这么轻易地选择放手。
关淼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可没走两步,丧失方向的恐惧感就向她袭来,逼得她不得不停住脚步睁开眼。
“关淼姐?你怎么了?”段小北也被带得脚步一滞,停下来看她。
“没事,只是突然犯傻了而已。”关淼笑着摇摇头,立马掩盖了刚才突然汹涌泛起的情绪。
可这丝落寞还是落到了段小北眼里,他向四周望了望,见前方拐角就有座小公园,里面疏疏落落地矗立着不少供儿童玩乐的器械,于是提议道:“要不要去那边的小公园休息一会儿?”
“好啊。”关淼点点头。
风吹日晒雨淋,秋千身上已经锈迹斑斑,关淼一迈上去,就发出“吱呀”一声响。
段小北的手机也突然响了,他拿出一看,是林知莜在三人的小群发了一张照片。闹哄哄的酒吧里,她搂着关皓贴脸自拍,笑容灿烂,眼睛发亮。关皓的表情似乎有点懵,但在周围众人的起哄下,也被逼或者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林知莜这一有些越界的亲密。
【姐们儿这回要玩真的了!】林知莜随后写道。
陈子航立马回了一串省略号,又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段小北看了一会儿,把手机调成静音,重新放回口袋。
跳上秋千,坐到关淼对面,段小北轻轻一用力,秋千就吱呀吱呀地晃了起来。
“关淼姐,你和陈灿哥,真的就结束了?这么多年,能说放下就放下吗?”
尽管有些犹豫,段小北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相比在一起的漫漫岁月,分手的时刻如此无情而短暂,而眼前的这个女人,除了最初那一天的崩溃,几乎再没有一点儿失态。不知道她是真的这么乐观,还是只是故作镇定、强颜欢笑。
关淼靠在秋千椅背上,用手撑着额头,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是结束了,在分手的那天就结束了。但个人单方面的感情,也许还需要时间整理。”
“单方面的感情?”
“人能跟机器一样就好了,按下按钮就能停,可惜……做不到。”关淼惨淡地笑了笑,“虽然分手了,但还有一些爱,恨,遗憾……诸如此类种种,只能留给自己,慢慢消化。”
昏黄的路灯投下微弱的光,笼在关淼身上,段小北忽然解开了疑惑,读懂了这几天的她。
不知情的只道她勇敢,却殊不知她并不是大无畏,她的振作里有沮丧,坚强里有脆弱,坦然里有不甘,乐观里有害怕。只是这种种复杂的交织在一起的情绪,她都只留给自己默默消化了而已。
段小北看着关淼,她眼里噙着泪,嘴角却依然挂着一丝笑,正如此刻她内心的写照。
“关淼姐,你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失恋的人。”段小北不由感叹。
“刚失恋的人应该什么样?”
“一哭二闹之类的,倒不至于上吊。”段小北笑笑。
他这么说,也不是没有来由。
在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所有安慰女生的经历几乎都贡献给了林知莜。小时候,关皓哥的一根冰棍,就能让她突然从大笑变成大哭。大学时和同级男生的恋爱,也是以两败俱伤惨烈收场。等她再把注意力转回关皓身上,还没谈上恋爱呢,单单是关皓的每一次赴约或爽约,都能引起她情绪的极大波动。
反正谈成谈不成,她的每一场都轰轰烈烈,相比之下,关淼的难过显得太过克制。
“哭哭闹闹没什么不好啊,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也许会吧。只可惜我那时没有失恋的经验,快三十了才体验到,现在搞得声势这么浩大,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了。”关淼有些自嘲地笑笑,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段小北,“对了,我今天早上还在想,平白无故受了你不少帮助,我居然对你还不太了解。”
“有吗?”段小北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有啊,只知道你是设计师,都不知道你几岁了,是哪里人,以前我还真没问过……”
陈灿的名字被吞下,关淼没有说谎,她对陌生人向来不太有好奇心,陈灿跟她说了合租的是个年轻男人,生活习惯不错后,她也没多细问。她只当他是男朋友短暂的室友,就算有过几次照面,也从没有要更了解他的想法。
“我啊,23,刚毕业工作一年多,北京人。”段小北爽快地说。
“23?北京人?”每一点好像都令关淼很惊讶。
段小北抬眼:“对啊,怎么感觉你好像不信?”
“没有没有,23……比我小 6 岁啊……”关淼吐了吐舌头,“我都想不起我 23 岁的时候在干嘛了,突然感觉自己好老。”
“怎么会?明明现在也很年轻啊。再说一辈子这么长,29 岁本来就是很年轻的年纪。”
后一句话段小北说得认真,关淼觉出他话里的意思,冲他感激一笑。
秋千吱呀吱呀地晃,段小北额前的碎发也随着轻轻晃动,关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又笑:“不过你真不像北京男孩儿。”
“嗯?”段小北不解。
关淼回想起二五六七的样子,笑道:“我认识的北京男孩儿好像都更皮一点、贫一点、坏一点,你看着太乖了。”……太乖了?
今晚陈子航刚跟他说过,林知莜就喜欢关皓那种浪子,而他太乖了。
“乖是贬义词吗?”段小北苦笑着问。
“怎么会?”关淼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乖是稀有词,因为这个时代,乖的男孩太少了。”
“这算是安慰吗?”
“是实话和赞美。”
秋千吱呀吱呀,两人又对着笑了起来。
借着几分醉意,关淼突然向段小北伸出手:“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吧,关淼,29 岁,暂时是无业游民。”
段小北一愣,有些意外地握住关淼的手:“段小北,23 岁,正在为成为真正的设计师而努力。”
关淼的手细腻微凉,段小北的手干燥温暖,两只手短暂地交握了一下,又很快分开。
晚风吹过,关淼的发丝飘到脸上,迷住了她的眼睛,段小北看着看着,突然有冲动想伸手帮她拨开这缕烦恼。可惜关淼快了一步,这些烦恼青丝被随意地撩拨到脑后,空空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月色朦胧,路灯昏黄。目光交汇,又是相视而笑。
两人靠在椅背上,关淼没有再说话,轻轻晚风里,只有微微醉意和平静心情。段小北陪着她听秋千吱呀,一晚上的失意也轻轻消散。
漫漫春夜,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时刻,不再需要过多言语,只需要心有灵犀的相互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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