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哥儿恋恋不舍地看着李氏,却也知道母亲受了伤需要检查身体,还要上药,他留下不太方便,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丫鬟往外走。翁青柠看得心头一软,再看李氏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不免冷了声音:“堂嫂,这原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我一个外人本不该多嘴舌的,只是将军府婢仆小斯四五十人,人多口杂。此事哪个嘴碎地传了出去,你可曾想过后果?今我找了大夫过府为你医治,如此外人也只会道是将军府的仁义,旁人也自然挑不出我这个当家主母的错,只是...可惜了宣哥儿。”
翁青柠揉了揉发涨的脑门,疲惫地用手揉着太阳穴。
左思右想翁青柠这才打发茴香带着礼盒和金锞子,顺便拿了活血化瘀的药去看李氏和宣哥儿,又让绛香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看赏,顺道打探些消息,自己则穿戴整齐去了穆将军那里说五姑娘的事。
穆将军是真心将管家权交到翁青柠手里,闻言也只道让她自己看着办。
翁青柠从正院出来的时候,茴香正焦急地伸着脖子。
翁青柠倒是不急着将她唤上来回话,而是随口借了个穆将军院子里的小斯,叫丁香带了人去库房挑拣些贵重的东西,以将军的名义给楚氏送去。
翁青柠一回到自己居住的静谧轩后,茴香立即走上前来伺候,左右看了看没有旁人,这才低声道:
“姑娘,我去的时候李氏正在挨打,一问才知道打人的竟是她丈夫,那穆二爷也不是身子不舒服,而是昨儿出去喝花酒,今日早上才宿醉归来,根本起不来见人。”
翁青柠方才就有所猜测,闻言愈发皱起眉头:“什么?难怪………只怕这不是一回两回。”
茴香点了点头:“姑娘猜得没错,奴婢回来的时候打听了一下,穆二爷三天两头打李氏,喝醉了打,赌钱输了打,吃得不高兴了打,有时候偶尔心情不错还要打李氏几下乐呵乐呵。
如此还不许李氏往外说挨打的事,若叫他知道了,回去又是一顿好打。”
崖香一听这话瞬间脸色吓得发白:“这也太过分了,还有没有天理,再这么打下去就不怕闹出人命吗?”
翁青柠面色冰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周身顿然生起几许厉色:
“走,带上几个小厮,我们过去看看。”
穆二爷和李氏住在茗香堂,比五姑娘住的地方不知好了几倍。
这院子叫茗香堂,却半点茶香也无,翁青柠入内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心头一紧,寒着脸快步过去。
屋子里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酒气还混杂了呕吐物。
屋内并不见穆二爷,应是离开了,李氏双眼无神地蜷缩在地上,宣哥儿跪坐在一旁靠着李氏抽泣。
茗香堂内一个丫鬟也无,不知是没有,还是躲出去了。
翁青柠当即让小厮去请大夫,又叫茴香将窗子开了通风,她同崖香一起将李氏扶到床榻上。
宣哥儿两只眸子如同染了血一般,双手紧握成拳跟在李氏身侧,他的额头,嘴角仿佛还有些发青。
李氏躺在床上也不说话,只眼角不住有泪水淌下来。
宣哥儿喊了好几声“娘”,也不见李氏有回应,忙对着翁青柠跪了下去:
“三婶婶,求您救救我娘,宣儿给您磕头了。”
宣哥儿说磕头,真就实实在在往地上砸下去。
翁青柠听得一声响,惊得忙将宣哥儿扶起来,额头中央已有些红了。
倒是个孝顺的孩子。
“疼不疼?”翁青柠柔声问他,又拿了帕子替他擦脸:“宣哥儿别急,大夫马上就来了,我让人带你去东次间里擦把脸,吃点东西好不好?”
宣哥儿恋恋不舍地看着李氏,却也知道母亲受了伤需要检查身体,还要上药,他留下不太方便,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丫鬟往外走。
翁青柠看得心头一软,再看李氏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不免冷了声音:
“堂嫂,这原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我一个外人本不该多嘴舌的,只是将军府婢仆小斯四五十人,人多口杂。
此事哪个嘴碎地传了出去,你可曾想过后果?
今我找了大夫过府为你医治,如此外人也只会道是将军府的仁义,旁人也自然挑不出我这个当家主母的错,只是...可惜了宣哥儿。”
说道这里,翁青柠刻意地顿了顿,从袖子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压了压嘴角,甚是惋惜地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整日里看着父亲殴打母亲,耳濡目染,也不知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子,或许就变得和他父亲一样爱打人也未可知。
天子脚下,皇亲胄贵比比皆是,若万一得罪什么人....
哎,将军府算什么,左右不过是五品芝麻武将罢了,和那些真正的富贵比起来,连个牙缝都不够塞的。
这发配,充军,凌迟,抄家,灭门,也不是新鲜事。”
点到即止,这时崖香打了水来帮李氏换衣服,翁青柠退开几步,瞥见书桌一角压了叠宣纸,露出来的几个字看着稚嫩,一笔一划却已初现风骨。
“宣哥儿的字不错,是个读书的料子,可惜就算将来考取了功名,家宅不宁,也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翁青柠抽出一张宣纸,不觉满意地点了点头赞叹,随即又故作遗憾地用手拂了拂字迹,眼角的余光时刻观察着李氏的变化。
“知道宣哥儿将来会遭遇什么吗?想去学堂上学,夫子未必愿意收他,同窗耻于与他来往,他的对手可以利用他这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父亲,叫他永无翻身之日。”
翁青柠缓缓地走到床边哂笑了一声:“哎,我说这些做什么,其实也不用考虑得这么远,听说穆二爷在花楼里经常和人起冲突,好几回都打伤了人。
哪天....要是不小心打死了一个,对方家里人拿傅二爷没办法,保不准就报复到宣哥儿头上了。”
翁青柠的一通话语终于使李氏忍不住放声哭出来:
“可...可我又有什么法子,打不过他,又没办法离开他。我娘家原是穷得揭不开锅才把我嫁给声名狼藉的穆老二,离了他,我一个妇道人家要怎么养活宣哥儿。
索性只要他不打孩子,只打我,忍一忍,宣哥儿至少也能不愁吃不愁穿。”
李氏何尝没有想过离开,与其在这三不五时挨揍还不如寻个地方挂了麻绳脖子往里边那么一伸,干干净净的,一了百了算了。
只是她的宣哥儿怎么办,跟着这样的父亲,没了她的维护,那日日挨打的岂不是他?
总不能拉着儿子一起共赴黄泉?这如何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