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然面对,才是她。什么伤,什么痛,忘不掉就不理它吧,随着时间慢慢结痂,只要不再血流如注,便是最好的结局。饭后没有去上早课,她依旧回房间抄经。随着寺庙的晨钟暮鼓,日日如此,机械重复。她很喜欢宁安寺,名字取得好,景色也好,位置也好。得知那个男人叫唐文锐是在一个雨天。山中湿冷,白纾寻了炭盆在禅房门口静坐观雨。青石瓦被雨水浸湿,顺着屋檐淅沥沥的落在台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湿漉漉的。
等她再大一点,开始上了小学,白致远将刚有起色的公司出手转让,回归家庭一心照顾母女俩,日子也算是风平浪静。
这门婚事不仅白家不看好,秦家也并不同意。
十五岁那年外祖母病重,一家三口回到春城探望,却被外祖父驱赶,情绪激动之下将外祖母的病重归咎于母亲,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那天的病房拥挤,争吵,她还记得母亲空洞没有眼泪的双眼。
她经常在母亲身上看到空洞的眼神,唯独那一次不太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连最后一丝的求生欲望都化成灰散在了春江水里。
她已经记不得那些话具体的内容,只知道当晚母亲就跳江自杀,父亲为了救母亲也跃入冰冷的江水中。
再也没回来。
春城的冬天很暖,但江水很冷。
父母被打捞上来的尸体被白布盖着,白纾偷偷摸了母亲的手,记忆中母亲的手永远那样温暖柔软,可这辈子最后一次的触碰却那样的冰冷僵硬。
没几天外祖母也离世,秦家操持了三个人的葬礼。
前来吊唁的人多说对外祖母的哀思,小小的白纾对她没什么感情,只痴愣的跪在灵堂里掉不出一滴眼泪。
她想不通为什么一夜之间她的家就散了,只剩自己。
她记得父亲母亲进了那个炉子,‘轰隆隆’‘噼里啪啦’的再出来只有两个小盒子。
她也记得去办理死亡证明后,户口本上只剩下单薄的一页纸。
白家没有来领白纾,只让大伯伯来要父亲的骨灰遗物。她被舅舅带在身边一起生活,那之后的三年她的记忆都留在春城,像普通孩子一样读书高考,直到上大学离开。
过往一幕幕近日频繁出现在她梦里,每一个细节都异常清晰。
火盆里的纸灰是如何飞起的,什么轨迹,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江水奔腾,尘世的繁华那么远,心却静不下来。
“妹妹,往后站站,那边不安全。”
被突兀的男声拉回思绪,白纾下意识往后挪了两步,反应过来才寻着声音回头看向那个人tຊ。
他站在高大的华山松下,手里还有一支未点燃的烟。黑色的风衣被吹起,衬得他身形修长挺拔,向她招招手,“你过来。”
白纾反应过来他可能误会了,又往后挪了两步,“我只是看看风景,谢谢。”
“你站在那里一个钟了。”他将手中的烟放回烟盒,似还是不放心“天要黑了,快些回去。”
白纾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发丝,从他身前经过准备下山,“谢谢。”
山顶算不上景区,来的人多在宁安寺供奉了香火后顺路上来看看,时间长了也只有勉强算得上平坦的小路。
白纾对这里熟悉,下山并不费力。
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顿了顿,那个人也不再往前走。
她回头看了看,男人在自己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他在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想来是这里偏僻,他怕吓到她。
白纾没再多想继续赶路,在天彻底黑下来前赶回了禅房。
禅房内布置简单,燃香日久,即便不点香也有幽幽的檀香味散开。
简单用过斋饭后白纾便净手坐在台案前抄经,执了笔僵住许久,才蘸了墨写下‘稽首本然清净地,无尽佛藏大慈尊’。
她的毛笔字还是随父亲学习的,算不上很下功夫,但也不至于上不得台面。
每年都会在宁安寺抄写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再生疏的笔法碰到抄写过无数次的经文都会变得熟稔。
父亲说:“心静才能写好字,字写好了心也就静下来了。”
白纾所有的耐心似乎都投入到这件事上,以至于日常生活中的性子并不算十分稳重。
她也不急,留在宁安寺是她喜欢的事。
次日被晨钟唤醒,她打开房门又见到了昨晚在山顶遇到的那个男人。
好在禅房安静,她没有惊呼出声,心中惊讶一下,面上却没什么反应。
还是对方先开的口,“好巧,一起去打坐吗?”
白纾点头问好,对邀请不置可否,反正都在一个屋檐下,也没有第二条路去大殿。
她和他一前一后走着,距离不远不近,他总是和他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很有分寸感。
殿内寂静,她来得不算迟,白纾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慢慢跪坐在蒲团上闭目静坐后,仍有人陆陆续续的进来。
闭上眼都是奔腾的江水,冰冷的皮肤和灵堂的烟雾,年年如此,只有在第六七天那些场景才能淡下去。
这种间断的修行并不能真的使人达到忘却红尘的境界,可她也实在没有办法在为此付出更多的时间。
人在迷茫无力的时候总是希望得到救赎,可她已经不敢妄想自己得到解脱。
坦然面对,才是她。
什么伤,什么痛,忘不掉就不理它吧,随着时间慢慢结痂,只要不再血流如注,便是最好的结局。
饭后没有去上早课,她依旧回房间抄经。
随着寺庙的晨钟暮鼓,日日如此,机械重复。
她很喜欢宁安寺,名字取得好,景色也好,位置也好。
得知那个男人叫唐文锐是在一个雨天。
山中湿冷,白纾寻了炭盆在禅房门口静坐观雨。
青石瓦被雨水浸湿,顺着屋檐淅沥沥的落在台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湿漉漉的。
空气清新,只有细碎的雨声,连鸟鸣都息了。
已经在宁安寺一个礼拜,早睡早起的生活作息她气色看着也红润了一些。
唐文锐就住在隔壁禅房,倚在门边听雨正巧看见白纾烤火,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来。
“白小姐。”
白纾抬眸看去,礼貌笑着也和他打招呼,“唐先生。”
她并不排斥这个人,几日相处下来对方一直温和知礼颇有分寸,也就放下些戒备心。
“今天是有些冷。”他也在房间内带了把小椅子,在火盆旁寻了个位置坐下,“唐文锐。”
白纾用火钳将炭盆中的火拨的旺一些,笑着介绍自己,“白纾。”
唐文锐看着她的动作,随意的聊了几句静修的生活,突然话题一转,“你身形和我妹妹很像。”
许是雨天带了几许愁绪,又许是觉得二人以后会是陌路人,他自顾自的说着。
“从前我不理解她为什么喜欢春城,从港城跑到这个地方。现在可以理解一些了。”
“这里天高地远,连雨也下的这么自在。”
“不像港城。”
话到此他没再继续,低眉看着阶下的青草被雨水打的颤抖,柔软的草叶反复被压下又弹起,柔韧的蓬勃生气。
来宁安寺的人有些是为了信仰静修,有些是为了自己的心结。
白纾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礼貌性的搭话,“港城寸土寸金,也有很多人心向往之,春城悠闲,各花入各眼,想必令妹也是心胸豁达之人。”
唐文锐却轻笑着摇头,“她啊,她是个傻女。”
白纾不解其意,侧过头看他面带苦涩,想了想还是没继续说下去。
唐文锐却又开口,“你那日在崖边站着,我就想起我妹妹,很怕你也做傻事。”
白纾:“那天只是在想事情,没想到再回神过了那么久。”
“那就好。”他轻叹口气,“惜命就好,人生在世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有些往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沉溺其中。”
“唐先生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