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川用手指轻点几下桌面,“不急,人还没到齐呢!”周卫国疑惑道,“你还约了其他人?”便在这时,李姓胡商牵着孩子走了进来,热情地朝着张牧川和杜依艺打了个招呼,在紧挨杜依艺的位置坐了下来,看着一桌子的酒菜,嘿嘿笑道,“今天这一餐还算可以,杜大人是知道我要来?”杜依艺表情诚恳地答道,“没错,我回到馆驿,tຊ听说守墨约我在酒肆商谈案子,便知你也要过来,毕竟审案怎能没有证人,不像某些人,蠢笨如走地鸡,还问守墨是否约了其他人……我想着既然你要来这边,必定吃不惯豆腐,所以点了这么些酒菜,省得浪费银钱。”
都说爱情里是排斥第三者的,殊不知,友情亦是。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尴尬地沉默了良久。
周卫国每朝张牧川这边挪动半分,杜依艺便要往张牧川旁侧挪动一寸,最后三个人竟挤在了一条凳子上。
上菜的店小二瞧见这情景,面色怪异地啧了一声,多嘴说了句,“几位客官,面已经端上来,不用排排坐……那边三条凳子也是黄花梨木做的,同样牢靠!”
杜依艺哼了一声,“我就喜欢坐这儿,挨挨挤挤的,心里踏实,不可以吗?”
周卫国也眯着眼睛瞥了店小二一下,“你们酒肆难道还管客人怎么坐?这是谁定的规矩,依的是哪条坊市律令?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我要好好询问一番!奇了怪了,居然在我管理的坊市,有人敢管我坐在哪儿!谁给你们的鹅胆!”
店小二听了这话,顿时大惊,急忙低眉顺眼地赔笑道,“还未请教大人您是……”
“站直了,不用摆出这么低的姿态,我不过是都督府的市令而已,八品小官,不值一提!” 周卫国一边端起酒爵,浅浅地抿着,一边语气平淡地说着。
店小二听见市令二字,当即吓得趔趄了一下。
杜依艺伸手扶了扶店小二,面色平静地说道,“八品小官,确实不值一提,他若是做过什么枉法的勾当,你尽可与我说来……小声跟你说一句,我乃圣人派遣下来的监察御史,就是专门挑拣他们这些地方官吏错漏的,有我在这里,你不用怕他!”
店小二刚立稳身形,听闻之后浑身一颤,脸色变得比桌上的糯米团子还要白。
周卫国呵呵笑了一声,“戎州穷山恶水,棚匪奇多,杜大人返回长安之时,要多当心啊!这个世界很公平,你给别人带去了多大的麻烦,日后就会有多少劫难!”
杜依艺面色冰寒地笑着,“一派胡言!若是真按你说的这般,那玄奘这辈子都别想到达西域了,他一意孤行,给多少人带去了麻烦,明明圣人没有应允,但坊间却传出了他是圣人御弟的谣言,害苦了这一路上的馆驿衙差,单单是考虑给他什么规格的待遇,就得愁得整宿睡不着……他这么麻烦的人物,合该历经个九九八十一难才算公平!最信佛的和尚都没有因果,我这等俗世人在意个鹅毛!横竖一死,了不起我直接一头撞死在你们都督府门前!”
“哎哎!杜兄,撞死在都督府门前的事情缓一缓……”张牧川听得眼皮狂跳,急忙劝道,“咱们今天来这儿是聊案子的,公事为重!不过,我有件事想多嘴问一句,玄奘真不是圣人的御弟,那他怎敢对外如此宣称?”
不等杜依艺开口回答,周卫国抢先说道,“也不是他传的谣言,那玄奘未经圣人允许私自西行,本已经犯了律条,但圣人宽容,不予计较……后来他和高昌的国王麴文泰结拜,因为高昌国王被圣人赐了李姓,所以玄奘便跟人说自己是一位李姓皇帝的御弟,这话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解,传来传去,最后就成他是圣人的御弟。”
张牧川顿时恍然,“我还以为这些日子传出圣人意欲灭了高昌,只是出于高昌多番挑衅的缘故,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一层……我就说嘛,以前也有小国挑衅,圣人大多是谴责,或者狠狠谴责而已,从未传出要灭了谁的言论!”
杜依艺端起酒爵,痛快地灌了一大口,“我大唐兵马强盛,怎会一味谴责,该出手时就出手,如此才会四海臣服,光靠一张嘴谴责,哪能谴责出个威严鼎盛的国家!”
周卫国一点头,难得地赞同杜依艺的观点,举起酒爵,“此言有理!来,来,敬这千古明君!”
杜依艺摇摇头,握着酒爵与周卫国的酒爵轻轻一碰,“敬这煌煌盛世!”
张牧川却是叹息一声,饮了口酒,“该是敬这天下苍生……哎哎,不说这些,咱们还是回归正题,今天只聊案子,不谈国事!”
周卫国扭头瞟了呆立一旁的店小二,轻咳了两声,“你还跟这儿杵着干嘛,没听见我们要谈案子了吗?”
店小二登时惊醒,慌忙告罪一声,转身欲走。
张牧川却是伸手将其拦了下来,笑着说道,“你就在旁边听着,左右现在这里也没几个客人,若我们有什么需要,你也不必来回奔忙。”
店小二讷讷地问道,“这不合适吧?”
周卫国侧脸看向张牧川,皱眉道,“这确实有些不合适啊!”
张牧川左右摇晃两下脑袋,盯着店小二脚上的麻履,“很合适,他站在旁边,我会比较安心一点!”
“守墨觉得安心便可,废话少说,咱们直接开始吧……”杜依艺挥了挥手,让店小二立在旁侧,轻声说道。
张牧川用手指轻点几下桌面,“不急,人还没到齐呢!”
周卫国疑惑道,“你还约了其他人?”
便在这时,李姓胡商牵着孩子走了进来,热情地朝着张牧川和杜依艺打了个招呼,在紧挨杜依艺的位置坐了下来,看着一桌子的酒菜,嘿嘿笑道,“今天这一餐还算可以,杜大人是知道我要来?”
杜依艺表情诚恳地答道,“没错,我回到馆驿,tຊ听说守墨约我在酒肆商谈案子,便知你也要过来,毕竟审案怎能没有证人,不像某些人,蠢笨如走地鸡,还问守墨是否约了其他人……我想着既然你要来这边,必定吃不惯豆腐,所以点了这么些酒菜,省得浪费银钱。”
李姓胡商嘿嘿地笑了笑,一面点头说着不错不错,一面盘算着这些酒菜加上之前的能换来杜家子孙多少首诗文。
“一桌子酒菜还要别人付钱,真是抠搜,不过细想也对,监察御史这称谓听上去挺厉害的,但俸银却少得可怜,若是如此挥霍一顿,说不得家中的孩童要饿死!”周卫国浅浅舔了一口酒,揶揄道。
杜依艺恼羞成怒,“看不起谁!我杜家虽不是什么豪族世家,但多少有些积累,怎会有饿死的孩子!更何况,我还没成亲呢!”
张牧川一阵头大,立刻举爵安抚杜依艺一番,直说周卫国方才的话不过是戏言,而后望了望酒肆门口,迅速转移话题,“哎哎,现在就差五斗老先生了,人齐了就可以开始断案……”
“在呢!在呢!”桌子底下忽然传来几声嘟囔。
张牧川弯腰歪头,盯着桌底抱着酒坛子的王绩,又好气又好笑,“东皋子,你何时钻到这桌子底下的?”
王绩打了个酒嗝,慢吞吞地从桌底爬了出来,坐在张牧川的对面,懒懒地说道,“我昨晚就在这儿了,一直就没挪过屁股……主要是我喝遍了僰道县的酒,还是觉得这一家酒肆最有滋味!”
张牧川无奈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现在除了那个碧青坊东家的朋友,昨日去过碧青坊的人都已在场了,我先说一说这案子的性质……经过我这两日的调查,可以断定这案子属于谋杀的范畴,诸位没有异议吧?”
其余几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且先不提悬梁的妻子,那碧青坊东家早上还活蹦乱跳,不可能无来由地就死掉,这显然是谋杀。
张牧川接着讲述了一下碧青坊东家夫妇尸体的情况,又让李姓胡商重新讲了一遍昨日的所见所闻,随后微微笑道,“大家心中可有答案了?”
周卫国摸着下巴,“妻子杀了丈夫,最后再悬梁自尽?这样结案也不是不可以……”
“守墨既然特地召集大家再次商讨,说明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杜依艺撇了撇嘴,偏着脑袋说道,“他有意将那碧青坊东家的朋友排除在外,是否表明那人便是此案的真凶?毕竟最先发现尸体的就是那人,很可能是他做了什么手脚,把案发之地布置成了现在的模样!”
李姓胡商皱了皱眉,“不会吧,我看那人长得挺老实的,不像是能干出这等恶事的人啊,而且我听闻他与碧青坊东家关系很好,近日也无纠纷,没有杀人的理由啊!”
张牧川饮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道,“凶手当然不是那碧青坊东家的朋友,我与东皋子到达碧青坊时,恰巧那人跑了出来,他慌张失措的样子并不是假装出来,确实是受到了巨大惊吓之后的反应,而且若他是真凶,不应该大呼小叫,还跑去县衙报官,而是隐匿踪迹,消灭证据。”
杜依艺拧着眉毛问道,“倘如凶手不是那碧青坊东家的朋友,厢房断裂的门闩该怎么解释,莫非真是他们夫妻二人起了争吵,一时激愤动了杀心?”
“当然不是……”酒醉的王绩忽然道,“我虽然没看过厢房里面的情形,但从厅堂柜台的那些摆件来判断,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很好,关系很平等,账册边角还有记录彼此生辰该买些什么礼物的文字。”
张牧川惊奇地看了看王绩,“没想到东皋子你居然观察得这般细致!”
王绩抬了抬眉毛,“我是爱喝酒,但并不代表我就是醉的,更不代表我什么都看不清。”
周卫国砸吧两下嘴巴,“既不是夫妻之间起了争端,愤而杀人,也不是朋友起了杀心,那凶手会是谁呢?”
张牧川忽地扭头看了旁边的店小二一眼,唇角微微上翘道,“凶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杀死碧青坊夫妇二人的便是这位店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