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十一喘了几下粗气,悄悄活动着有些酸麻的双手,“是枪法,也是棍法,还是笔法……这是我最近晚上写诗的时候,悟出的一套招式,厉害吧?”“你会写诗?那你该是个书生,书生怎么会跑到这种偏僻之地参军呢?”霍尔多很不理解,因为在草原上,凡是会识字的,都是高人一等的权贵,哪怕是被抓去的唐人,只要能识字,也会被可汗奉为座上宾。“孟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简单地说,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高十一摆好架势,冷冷地盯着霍尔多,“我已经吃了很多苦了,你该就是那个让我成为人上人的台阶!”
矢在弦上。
高十一毫不犹豫地扣动了弩机,朝着霍尔多的面门射出一箭。
刀还在棍上。
霍尔多刚才那一刀劈得非常狠,致使马刀的刀刃嵌进了木棍中,一时无法拔出,只得一面侧身躲闪,险险地避开箭矢,一面抬脚踢在木棍上,奋力拔出马刀,连退数步,拉开与高十一的距离。
高十一稳住身形,又连发了两箭,然后提着棍子攻了上去,急速扎出十数下,转身抛棍,换手接住木棍另一端,直戳向前。
霍尔多匆忙应对,胸口挨了好几记棍子,强忍着疼痛,龇牙咧嘴道,“唐人,我听说你们有句话叫棍打一大片,为什么你的棍法这么奇怪?”
高十一舞了个棍花,昂首道,“谁跟你说的这是棍法,枪扎一条线,我这是枪法!”
霍尔多看了看右手上的马刀,将其换到了左手上,笑着说道,“唐人,你死定了,居然把底细都抖落了出来……我以前有个牧奴就是在中原耍枪的,陪着我练了许久,你们中原枪法的弱点全都被我掌握了!”
话音一落,霍尔多左手握刀冲了过去,每一刀的力道虽然没有使用右手时那么强劲,但角度刁钻,招招都是针对枪法十三式的薄弱点。
高十一手忙脚乱了一阵,忽地变换了握棍的方式,木棍一挥,逼退霍尔多,接着竖劈,横扫,斜斩,下挑,把棍子抡得呼呼生风。
霍尔多脑袋上起了好几个红包,撮着牙花子道,“唐人,不对吧……你这是枪法?”
高十一喘了几下粗气,悄悄活动着有些酸麻的双手,“是枪法,也是棍法,还是笔法……这是我最近晚上写诗的时候,悟出的一套招式,厉害吧?”
“你会写诗?那你该是个书生,书生怎么会跑到这种偏僻之地参军呢?”霍尔多很不理解,因为在草原上,凡是会识字的,都是高人一等的权贵,哪怕是被抓去的唐人,只要能识字,也会被可汗奉为座上宾。
“孟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简单地说,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高十一摆好架势,冷冷地盯着霍尔多,“我已经吃了很多苦了,你该就是那个让我成为人上人的台阶!”
霍尔多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扬起自己狭长的马脸下巴,“唐人,那些话都是你们唐人皇帝欺骗百姓的鬼话,吃得苦中苦,是不会成为人上人的,只会有吃不完的苦!既然你在这里不受重用,何不跟我一起到草原去,我可以保证,绝对会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女人、金子、牛羊……无论你想要多少,王帐的贵人们都会赏赐给你!”
“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
高十一挥舞了两下木棍,深吸一口气,寒声道,“我现在是过得不太好,之前到长安投卷被人乱棍打出,来了这里老赵他们欺负我,每次去打酒都要被掌柜的奚落,就连附近的村童有时也会朝我身上扔黄泥巴,呕心沥血写的诗文,结果成就了别人的声名……因为这些事情,我每天夜里都要偷偷发牢骚,圣人一家老小都被我在心里问候了不知道多少遍,但这并不表示我不爱大唐,恰恰相反,我就是因为太爱大唐,所以我才希望能有为它奉献自己才华的一天,我才会对朝廷颁布的某些错误法令感到痛心疾首!”
“爱之深,责之切啊!我爱大唐,我爱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包括欺负我的老赵,以及那些顽童,只因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故而我可以容忍他们的恶劣行为,但你们这些突厥狼崽子却是想毁坏我的家园,伤害了我的家人……我怎能不怒发冲冠,怎能容你!来吧,不要试图用花言巧语蒙骗我,今日不是你死,就是你亡!”
霍尔多听着最后一句,总感觉哪里不对,可他对唐话并不精通,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得皱了皱眉,“唐人,你真虚伪,说这些话虚伪,先前明知我不是你的同伴,却在那里忏悔,也是虚伪……你这样虚伪的人,难怪会受欺负,这是你应得的,被我杀死也是你应得的!”
说完这句,霍尔多提着马刀,抢先发起了攻击。
高十一举棍齐眉,挡下凶猛的一刀,咬牙与霍尔多拼着力气,“突厥狼崽子,你说错了,我刚才的忏悔是诚心诚意的……你穿着陈麻子的衣袍,说明他已经被你干掉了,你的身上便沾着他的冤魂,对着这衣袍忏悔,相当于对着陈麻子忏悔,大差不差!”
霍尔多狞笑着下压马刀,“唐人,你太蠢笨了,本来力气就不够,还敢在与我比拼时分心解释,简直自取灭亡!”
高十一不服气地梗着脖子,涨红了脸道,“你方才不也分心解释了,在我们戎州有句俗谚,坏人大都死于话多……你的话就挺多!”
霍尔多一愣,不再多言,也不再与高十一慢慢比拼力气,退了半步,紧闭着嘴巴,表情狰狞地握着马刀,一下又一下地劈砍着。
高十一左躲右闪,顽强地与霍尔多搏杀,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体力渐渐不支,身上呃伤口也就慢慢多了起来。
汗水,雨水,血水,三者混合在一起,自衣袍的边角滴在地上,聚成一滩,随后透过是石砖的缝隙,从烽台顶部一颗颗地掉落下去。
恰好有一滴落在了正查验老赵四人尸体的张牧川的肩膀上。
张牧川侧脸看向肩膀,微微皱起眉头,抬头望了望烽台顶部,低声对身后缩头缩脑的周卫国说道,“那匹孤狼在上面,你先不要跟着我一起上去,等我与他酣战一处再行动……若我能解决他,自然会放火,若我无法解决他,你便偷偷溜到灶台点燃烽火,然后立刻逃走,明白了吗?”
周卫国木然地点了点头。
情况危急,张牧川不敢耽搁,呼出一口浊气,贴着墙壁缓缓而上,路过烧水炉子时,忽地瞥见了烧毁一半的木牌,盯着上面的墨字看了片刻,伸手将其捡了出来,扔进装着水的木盆中,这才继续前行,走到悬梯处,又发现了陈麻子的尸体,粗略查验一番后,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这麻子,竟在脖子被人拗断前,便先一步见了阎王!
他忽然想起tຊ了碧青坊东家的尸体,心中有了某种推断,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便在这时,烽台顶部传来一声痛呼!
张牧川当即收拾心情,迅速攀上悬梯,三两下便跃到了烽台顶部,看着被霍尔多压在身下用马刀刺穿了手掌的高十一,高喊一声,“左偏一寸三分!”
高十一闻言立刻挣扎着扭动身子,往左侧挪了一寸三分。
就在霍尔多诧异地回头望向张牧川时,一柄横刀裂风摧雨,割开了漆黑的夜色,穿透了霍尔多的胸膛,刀尖擦着高十一的腋窝刺进地面。
啪嗒啪嗒。
鲜血顺着刀身不停地淌了下来。
霍尔多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强提一口气,撑起了身子,拎着马刀,面向张牧川,愤怒地喊了一句突厥话,而后朝着张牧川跑了过去。
张牧川平静地看着霍尔多冲向自己,扭动几下脖子,右脚一扭,躲开霍尔多拼尽全力的一刀,弯了弯腰,旋转半圈,抽出了插在霍尔多胸膛上的横刀,随即挽了个刀花,在滑步向前的同时,横刀一割。
下一个瞬间,霍尔多停了下来,他的脖子上忽然浮现出一圈血线,奇怪的是,鲜血并没有哗啦啦流出来。
他很好奇,想回身问一问那个不良人这是什么刀法,但一扭头,自己的脑袋却掉了下去。
张牧川捡起霍尔多的脑袋,瘪了瘪嘴道,“我都说了,你印堂发黑,不日将有血光之灾,为何不信呢!瞧瞧,这不是应验了吗……”
刚刚爬起来的高十一听了这话,不由地愣了愣,心中暗暗警醒,下次若是有人说自己印堂发黑,一定要舍得掏银子,破财消灾,什么都没有小命重要。
张牧川瞟了一下高十一,随手将霍尔多的脑袋扔了过去,扫视四周的打斗痕迹,淡淡道,“你这棍法不错啊,跟谁学的啊?”
高十一面色发白地接住霍尔多的脑袋,不知该是扔在地上,还是继续捧着,局促道,“不是棍法,是我自创的枪法,也是笔法……我是读书人!”
“读书人?”张牧川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高十一,拱手道,“有礼有礼!在下不良人张牧川,还未请教读书人兄弟贵姓?”
“在下渤海高氏,高侃……家中排行十一,你叫我高十一也行!”高十一忍着手上的剧痛,回了一礼。
张牧川抠了抠鼻子,“有趣,还能这么介绍自己,那要是你父亲再多生几个儿子,你得重新换个称呼,改叫高三十五,高三十六?”
高十一怔了怔,木讷道,“哪个野彘能生三十五个孩子?”
“圣人啊……”
“大胆!你怎敢侮辱圣人!不过……圣人真有三十五个孩子?”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
“哎哎,我守在这烽台,久不闻天下事,竟连圣人有几个孩子也不知晓,惭愧惭愧!”
张牧川咳了两声,一边走向灶台,一边神情严肃地说道,“先把惭愧放一放……高十一兄,时间紧迫,请帮我放两堆火,示警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