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行至公司车库,坐进车里,她拨了他的电话,没人接。等了五分钟,第二个还是没人接。餐饮店后厨都差不太多,只不过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理性来讲,这不算什么大事。周若栗没去过那几家新开的铺头,判断不了什么。她只认识玻璃屋吴记面馆的两个帮工阿姨,交情也至多是能说几句天气如何等等。开车回家,这个时段,高架护栏的灯光已经开启,旁边是欧式艺术馆,倘若闲情逸致时,看来颇为浪漫。踩了油门,她还是想快点到家,再找一下吴柏生。
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吴柏生想来想去,可能望见那双有神的眼睛就注定不会太平。
遇见曾展锋和周若栗站在一起的画面,他觉得那天汤锅太小了,他应该拿个大一些的汤锅,就可以走快几步,不担心多汁的红酒牛腩随走动翻溢出来。
他很早就出社会,寂寞又有负累,幼时养尊处优的生活戛然而止。近几年终于可以喘口气,偶尔无措拒绝,在讲清讲楚的前提下,拍了些散拖。像他吸的薄荷烟一样,风一吹就飘散了,无伤大雅。糊里糊涂拆的黄鱼肉,包的馄饨,是他隐晦的主动,没料到有续集。
自然而然也相处了,他不知道将来,直到看到她的高材生同学,他想延长一些时间,未来毕竟不同路。现在他不像刚来海城时那般寥迫,只是想试试延时一会。只要她愿意。
联系了找过他几回的公司,之前没考虑,现在可以谈。他读至高中,学业也算尚佳,社会大学怎么不算大学。不就是交份成绩单出来?可是,疗养院开始密集找他。
‘若栗,你那个小老板店里有点事。’周若栗刚结束和客户的会议,就看到李锦姿的消息和发过来的帖子。
图片很耸动,点开有点恶心。大拇指的灰指甲浸没在碗里,背景结合起来,是帮工阿姨在给食客上阳春面。贴主是昨晚发出来的,十二个小时不到,底下评论已经三位数了。
细数了吴记新开门店零零总总的琐事,到最后楼歪了,不乏对小老板吴柏生的攻击言论。
周若栗上下滑动,快速扫完跟帖,她二十分钟后要进另一个会议室,因为她是主要阐述者,不能缺席。
吴柏生这个星期没有和她碰过面,严格来说,这两周他们连微信都只有三两条。
想了想,周若栗还是发了条讯息给他。‘晚上有空找我吗?’随即休整,拿资料准备继续工作。等到周若栗开完全天的会,口干舌燥的喝完会议室瓶装水,手机上没有收到吴柏生的消息或者来电。
下行至公司车库,坐进车里,她拨了他的电话,没人接。等了五分钟,第二个还是没人接。
餐饮店后厨都差不太多,只不过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理性来讲,这不算什么大事。周若栗没去过那几家新开的铺头,判断不了什么。她只认识玻璃屋吴记面馆的两个帮工阿姨,交情也至多是能说几句天气如何等等。
开车回家,这个时段,高架护栏的灯光已经开启,旁边是欧式艺术馆,倘若闲情逸致时,看来颇为浪漫。踩了油门,她还是想快点到家,再找一下吴柏生。
进库倒车一停,她打了第三个电话,仍然只是放音乐。周若栗点开微信,语音通话拨打给小广东,吴柏生近期有时候会找他作陪。通话很快就应答了。
“小文,不好意思打扰到你。小老板和你一起吗?”周若栗慢吞吞先开口。
“没啊,这两日他没找过我。”
“这样啊,没什么事,多谢。”周若栗打算结束通话。
“周小姐......”小广东像是一句嘴快,又打住了。
周若栗也不说话,等着。
“小老板最近有点不妥。”小广东斟酌着说道,“上两次我陪他喝酒,怪怪地。”他又顿了一下。“你抽空陪下他。”挤牙膏式说完。
“好的,我知道了。”
周若栗是有矮房后屋的钥匙,吴柏生有一天放在她家玄关柜上的蕾丝瓷装饰碟。回家收拾停当,换了宽松休闲衫,踩着棉鞋就过去了。打开房门,照旧干净的不像单身男性的住所。唯一能联想到吴柏生的,是tຊ洗涤剂和家化用品交叠的气味,近似英国货香皂。还有那个家用厨师机,也是红色,显眼的作为整间屋子的亮色。
周若栗坐在小桌前,累了后,脱了外套靠在床头眯了一会。半夜醒过来,她开了灯,去卫生间找吴柏生的补充剂。
镜柜里有两个小胶瓶,一个透明一个避光,标签栏是空白的,和香港私立诊所开的临时处方药瓶一样。看不出是补ABCDE哪种,反正不是鱼油胶囊。
还是再问问他吧,烟盒是再没见到过。的确吴柏生没有当着她面,再抽过烟。周若栗去倒了杯水,也不喝,就放在桌上,然后关灯锁门回家。
第二天中午,接到了男人的电话。他声音听来还是很倦,沙哑粤语近低音:“昨日搵我?”(找)
隔了一晚,她也只能说:“天冷,没地方去,吃完饭散步走走。”
“有个朋友,新买了套房,昨天找我们去暖房。”吴柏生喝了水,咬字变清晰了。他夹着手机,卷起袖子,整理自己带回的小行李袋。“下次一起,好不好?”他不自觉带出哄人的话,撕单据的手停了下。
单据的印章显示是海城郊区岛屿的一家疗养院。
吴柏生的母亲,吴珍珠生活在那里。常年药物副作用让她白胖虚肿,但是五官还是看得出年轻时容颜极盛。吴柏生只遗传到几成,倒是这身光滑白皙的皮肉十成十的承袭了。
近几年,她的思绪越发浑浊,见到儿子会联想到其生父,继而受到刺激。吴柏生只能再次降低探望频率,夏冬两季相对稳定,能见面对谈坐上一会。春秋季节偶尔看护陪吴珍珠散步时,他远远看几眼,已算好的。所幸这任看护做的久,吴珍珠依赖她,近期病情稳定。
这次的起因是沙茶牛肉。沙茶和吴柏生一样,会让吴珍珠联想到前夫。海城不像广东,不盛行沙茶入菜。郊区疗养院的菜色平平,没有外省地方特色菜点缀。住同层楼新来的患者,老家在福建,家人探望带了来,看护和看护串房聊天。沙茶牛肉被送到吴珍珠的面前。
疗养院打电话给吴柏生的时候,他刚结束了首次摆拍配合,紧接着看护也打来解释催促。
等到吴柏生赶过去,也很是诧异,吴珍珠闹归闹,从来没有闹成这样。上肢在她发作的时候,一大片表皮磨破,腿部斑驳,后续必定淤青。看护替她修剪圆滑的短指甲,在大力癫狂下,仍然抓的两个胳膊和手都是血痕。最难以接受的是,吴柏生是遇到晚高峰开车赶过去,两个小时了,她仍然在一阵一阵的狂吼。这吼声像强弩之末,如同淬血的嗓子里发出,旁人听着又怕又痛。
当年,吴柏生是在窘况中,仓促选定这家疗养院,等后续经济情况好转,吴珍珠也不愿意挪动。疗养院的医生水准有限,电话中且和吴柏生探讨是否要给予强制药物。吴柏生多少有侥幸心态,让医生等他到场。
这日之后,吴珍珠的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也不抵早前最坏的表征。吴柏生作为儿子,疲于奔波,刚刚签下的合约,也需要他担负责任,开荒突破自我。
体力上的累,他可以熬。两件事处理过程中,接收到的负面情绪和信息,也不算什么。
毕竟刚到海城的时候,更难。他习惯了。
往往一天能有的几个小时睡眠时间,他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后屋的天花板什么都没有,仅做了刷白,那对他更方便。
这块白幕,他可以在上面画出一切。毕加索的抽象画,他短暂开心过的童年剪影,难捱的少年时期。吴柏生觉得这形似周若栗家的投幕,不过是他能拥有的版本。
距离周若栗放那杯水后的几天,吴柏生约她去个朋友聚会。他的确有个朋友买了郊区的别墅,外环以外,胜在占地面积大,临河风景宜人,约了BBQ。
她起先不想去,在场没有她认识的人。
第二个电话,吴柏生说苏二带着他的小店员去。周若栗答应了。
当天,周若栗站在小区门口等吴柏生来接她的时候,思考了一会如何问店铺的网络舆情。可见到了人,她又不想问了。
吴柏生今天仔细抓了头发做了定型,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副驾驶位看过去他的侧脸线条几如雕刻。握着黑色方向盘的手,指节透微粉,看不出此人做厨房工作。虽然她知道他们双手交握用力时,磨搓到的薄茧和细粝,才是吴柏生的真实履历,他在生活中应是吃过一些苦。
一路照旧放着歌单,每次他们两人坐在车内,安安静静宛如自成一隅的国度。
其实,男人此刻心情极好。费了心思组的聚会,让四平八稳的周若栗改主意,属实不易。人已经在车上了,他觉得这将是不错的一天。
吴柏生的预感在遇到苏二时,应验了。
十点前后,受邀客人陆陆续续抵达,先是进屋调侃了屋主。屋主姓王,吴柏生称呼他王哥,周若栗也跟着他恭贺。
随后,王哥的太太说要带没来过的朋友参观。屋内地暖合着女主人选的香氛,蒸笼出馥郁的气息,保姆在旁协助客人除去厚重的外衣。苏二的小店员,穿了短裙长筒靴,依旧热络的和小老板打招呼。吴柏生点点头,去了洗手间。
等他出来,看到站着聊天的周若栗时,嘴角难以抑制的上扬。
周若栗与往日风格大相径庭,穿了件水蓝色的细针织裙,合身曲线剪裁。包裹的严密,高翻领,下至小腿。
她是典型的扁身材,肩背肌肉纤细,上围丰满。在软帖的薄羊绒材质衬托下,水蓝纯良感都压不住血脉偾张的曲线起伏。
他幼稚的心又痒又热,她是在乎他的吧。
尽管他不似那个男同学般出众。交往越久,越感觉到他现时的境况与她落差之大。偏生出从未有过的不舍,他不知道之后会怎样,但最终还是要各行各路。
CP小剧场
吴柏生:我是不是只有一张脸了?
周若栗:脸在老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