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礼,你变乖了,为什么。”“许嘉,用‘乖’夸男生不是什么好词。”他仰起头说。“你不喜欢?”“……也不是。”窗外的雨下了二十分钟,终于有了变小的趋势。司机估摸着已经到了校门口,许嘉拎起书包,准备要走,周斯礼跟在其后,提着雨伞,“你没带伞吧,我送你到门口。”他打开伞,撑着雨伞率先下了两步台阶,踩到地面,转过身看着她,梨涡深陷,笑起来像好天气。黑伞旋转间,几颗雨珠甩到她的眼镜框上。她站在暗处,脸上的表情凝结沉郁,“抱歉抱歉,”周斯礼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摘下了她的眼镜搁在自己校服上擦了擦,准备帮她戴回去的时候,发现两人的视线处于同一水平线上。没有眼镜阻挡的脸就这样清晰印入眼帘。
忽然,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刺目的光芒一瞬间照亮教室。
他颤了颤眼睫,一滴泪无声地从眼尾滑落,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那条泪痕分外清晰, 许嘉看得一清二楚。
就连周斯礼都怔愣几秒,不知所措, 他连忙转回头, 低头用袖子疯狂擦自己的眼泪,开始胡言乱语:“这天气真奇怪突然下起了暴雨我有点担心……”
话还没说完, 一只手掐着他的脸迫使他转过头来,许嘉站在他身旁, 为了将他看得更清楚, 慢慢弯腰低下头,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脸上。她故意缓慢复述他的话,兴味十足:“这天气真奇怪突然下起了暴雨然后这雨下着下着下到你的眼睛里了?”
他眼眶通红,墨色眼瞳覆着一层泛光的水泽, 许嘉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 拇指指腹重重刮过他的眼尾, 力度不小,眼尾晕开更深的绯色。她被取悦到, 唇角倏尔一弯, “真可怜啊。”
听见这话, 他往后仰了仰头, 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 并不想在她面前展示这一面。
“周斯礼, 你哭什么?总不会是看到暴雨就躲起来哭?”她眸色深深。
周斯礼一时不知道要承下她给的理由, 还是告诉她真实原因。承下她给的理由,显得自己是懦夫;告诉她原因肯定会得来一句“和你没关系”, 挨刀子也说不定。想了想,他选择了沉默。
大概是这个天气过于糟糕,许嘉竟能容忍他的无言,反而还饶有兴致地从抽出纸巾展开,像对待玩偶一样拽过他的头发将他扯过来。
无论是把周斯礼捆起来,还是替周斯礼擦眼泪,是她鲜少愿意为别人做的事。她不会允许自己的玩偶被弄脏,也不会允许生理性泪液把他的眼睛弄脏。就算是要弄脏,也必须是因她而起。
整座学校都笼罩在磅礴的雨幕中,其他班有些许同学忘了带伞,留在班上写作业。唯有一班关着门,连灯都没开。二人的教室里,安静到连其他班同学的说笑声都能听见。
她细细且认真地沿着他眼睛清晰轮廓擦拭。他坐在椅子上,仰着头任由她动作,一手按着桌角,透白修长的手指紧张地弯曲起来。两人的世界仿佛被雨声包裹。
忽然间,她说,“我也讨厌暴雨天。”
这还是第一次和他表达自己的喜恶,周斯礼神情一顿,学聪明了,只问:“我能问问原因吗?”
“不能。”许嘉垂下眼帘,双眸逐渐失神,手下的力度不自知越来越重,让他都睁不开眼,周斯礼艰难地睁开一只眼,准备要说“许嘉不用了眼睛有点痛”,手刚抬起来的时候,就被她抓住。
许嘉指尖流于腕部的痕迹上,“还疼吗?”
虽然绑得不够紧,但要想自己挣脱松绑应该费不少力气。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周斯礼有点无措,脸颊发热,“……不疼。”
许嘉轻抬眉梢,回想起下午的情景,虽然她当时趴在桌上,但并未完全入睡。她恶劣地勾唇,忽而露出一丝笑:“班长真是厉害,下午居然没迟到。”
周斯礼自然不清楚身前的人脑子里盘算着回头补看教程,怎么给他来个更狠一点,用力也逃不出的捆绑。只听见了前半句的他嘴角不自觉上扬,眼波流转间满是笑意。
“下次来我家,我再试一次。”
“嗯……嗯?”她还在揉摸自己的手腕,周斯礼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手腕上,全身心沉浸在温柔的触碰中,听清楚后不可置信地抬头,“什么?还要再来一次?”
“不可以吗?”她抬手用指腹揩了揩他的脸颊。
“……嗯好吧,什么时候?”他偏了偏脸。他经历过一次,感觉也就那样……再捆一次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周斯礼,你变乖了,为什么。”
“许嘉,用‘乖’夸男生不是什么好词。”他仰起头说。
“你不喜欢?”
“……也不是。”
窗外的雨下了二十分钟,终于有了变小的趋势。
司机估摸着已经到了校门口,许嘉拎起书包,准备要走,周斯礼跟在其后,提着雨伞,“你没带伞吧,我送你到门口。”
他打开伞,撑着雨伞率先下了两步台阶,踩到地面,转过身看着她,梨涡深陷,笑起来像好天气。
黑伞旋转间,几颗雨珠甩到她的眼镜框上。
她站在暗处,脸上的表情凝结沉郁,“抱歉抱歉,”周斯礼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摘下了她的眼镜搁在自己校服上擦了擦,准备帮她戴回去的时候,发现两人的视线处于同一水平线上。没有眼镜阻挡的脸就这样清晰印入眼帘。
她的脸很小巧,常年不晒太阳的脸透着病态的白,衬得眼下乌青更重。尽管她表情不善,周斯礼心跳还是猝然快了一拍——怎么长这么可爱?
他眼神躲闪地看向别处,耳朵渐渐发热,手停在半空中,伸伸缩缩,这眼镜半天戴不上去。
许嘉不耐烦地拍开了他的手,“不要了。”
她下了台阶,径直往门口走去,周斯礼伸长了手,及时将落下的雨水挡住,才让她的衣襟滴水不沾。
“为什么不要了?是因为我碰过吗?”
她没说话,他讪讪地收回拿着眼镜的手,放进校服外套的口袋里。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的距离其实有很长一段,他今天莫名觉得很短。两人就这么无言走到校门口,那辆黑车随着距离缩短在雨中愈发清晰。
周斯礼垂眸,想起那个面积大到能产生回声的房子。她每晚都难以入眠,是否就是因为她父亲的事?可他总觉得,原因应该不止这些。
许嘉走近车子,准备上车时,手忽然被拉住。
攥着她手腕的五指微微颤抖。
她转过头来,等他的下文。也就是这时,她才注意到他肩膀湿了一大片,伞柄以一个倾斜的角度完全朝她靠拢。
冷风吹过他发皱的衣角,凌乱的发丝清扬。过了许久,他才抬起眼,眼里的泪反射着细碎的光,说出在教室一直没问出的问题:
“许嘉,我能不能抱抱你?”
“滚。”
许嘉面无表情地抽离出自己的手。
“这雨看起来会下一整晚,估计会有不少雷电,劝你还是赶紧躲回家哭。”
车门毫无留情地关上,她在车里,他站在车旁举着伞站着,余光瞥见到他还站在那,许嘉转过头,他注意到,立马举起手朝她招了招手,薄唇张张合合像在说:“明天见。”
车子缓慢发动,她移开视线。
雨珠拍打着车窗,景致在雨中光影交错,泛起幽幽的光亮。车里的少女低下头,轻轻地抚着护身符,神情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已经到了家门口。
她推开车门,有人走上前为她撑伞。穿过院子,踏上几个台阶,司机从身后小跑过来,踩过的雨水溅起来,“小姐,你有东西落在了车上。”
许嘉停下脚步,转过头,看清他手上的护身符。雨水沿着伞檐落下,一滴滴落在了护身符上。特质布料原本的颜色变得更深。
“需不需要我挂在客厅,或是您的房间?”
她只扫了一眼,“不需要,丢了吧。”
她不信佛,也不信任何人。
她只信自己。
身旁的阿姨为她推开门,她走了进去。门合上之际,天边响起惊雷。她身子倏然无力,跌坐在地。
“嘉嘉,每年生日我都会为你画幅画,你看,现在已经第九幅啦。”
“爸爸会永远陪着你长大,你只管开心,别的不用担心。”
“我相信,我们嘉嘉会幸福长大。生日快乐哦。”
这是无声安静的房子,常年只有她一人居住;这是吵闹的房子,每个夜晚,每个角落都有变幻的场景和在耳边响起的声音。
许嘉握紧了拳,撑着地板站起来,走到柜子旁边拉出抽屉,里面装着数不胜数的药瓶,吃完的,没吃完的,她找出药,迅速吞了两粒,然后回到房间躺下。
桌上的手机陡然一亮,有消息弹了出来。
除了许杏。没人会给她发短信。
如果十分钟内不给许杏发消息,许杏又要电话轰炸,许嘉按捺住暴躁的情绪,爬起来拿过手机。
结果是周斯礼为自己挽尊的消息——
到家了吗?
其实我不是那种害怕闪电的男生,我平常很少掉眼泪。今天是例外。
与此同时,周斯礼已经洗完澡洗完头坐在房间书桌前,桌上摊开着书,他握着手机一心一意地等待,许久,他终于收到她的消息。是语音消息。
他没开免提,而是将手机凑到耳边,然后小心翼翼地点下语音消息。
“谁在乎?”
语调一贯的平淡漠然,却让他来来回回听了好几遍。想起什么,周斯礼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许隽”二字。
一同弹出来的还有关于他去世的报道,全媒体都在叹息他的离世,痛斥凶手的罪恶行径。往下滑了很多页,他还看见了许隽意气风发时在台上演讲的视频。的确是在她家挂着的合照上的那个男人。
看到出现“有关许隽家人”那条报道时,他心微紧,点了进去。
“许隽,我国近代天体物理学领域的先驱,毕业于法国里昂大学数理系,毕业后从事天体物理研究,理论预言和认证了……可惜天妒英才,早早离世。据调查所知,他已有妻子,并有一女,目前踪影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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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过后的校园仿佛焕然一新。大课间,体育委员站到台上,拍了拍手中的文件,示意同学们看过来,“这个月有篮球节和校运会,你们有谁想报名参加的,可以现在来找我填名字。”
许均昌立马跑上了讲台,填完自己的名字不够,隔着整个教室,朝后排的周斯礼喊:“周,我把你的名字也填上去。”
“行。”
这类活动向来就和许嘉毫无关系,她低下头去,然后听见身旁的人开口:
“到时候你会来看我打篮球吗?”
“你觉得可能吗?”许嘉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翻过一页书。
他手肘支在桌上,稍稍挡住自己发烫的耳尖,一手握着笔低头写诗词填空题,张嘴开始自我推销,“……我打球,还可以。”
见她不搭理自己,他又低声补充道,“他们说,观赏性挺高的。”闻言,许嘉往后靠在椅背上,冷冷地盯着他:“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周斯礼尴尬不已,想找个洞钻进去,却还要强撑着:“都是他们说的。”
叶间的缝隙有阳光照进来,光影在教室的后排跳动闪烁。他们坐在无人关注的后排交谈,看上去意外的熟稔和谐。这一幕,全被站在角落里的梁芸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