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芝麻山回到云顶府,就看到对面的门大敞着,心蓦地疼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地往那边走去,却看到常柏从门里走了出来。他看到沈南桑也有一点惊讶,还是点了点头:“沈小姐。”“他……”“陆总入职了宏远集团,所以回国之后打算搬去离宏远总部更近的房子。”“哦。”原来他搬走了。“沈小姐,作为旁观者,我认为如果你们两人之间还有话没有说清楚,或许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聊聊。”要聊什么呢?不说他会不会原谅自己,恐怕现在是孟钰最敏感的时期,要让她发现沈南桑有任何靠近陆启昭的迹象,都会立刻引爆炸弹——
从海城到京北,两千六百三十公里,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沈南桑就像是经历了一场牵魂摄魄的梦魇,不断地回想,如同在地狱里体会生死无间,每一刻都是折磨。
飞机的下降到云层里,窗外的云雾飘渺,颜色越来越深,降落时,只剩天边残存了一缕夕阳,就快要消散。
这几个月来的一切,也像是这凄清寒风中消散的雾气,转眼不复存在了。
寒风从舱门和廊桥的缝隙中吹过,裹挟走皮肤上的温度与水分。她还穿着在琼州时的薄薄外套,冻得浑身战栗。
地勤忍不住提醒她外面温度零下,可以去机场的商店里买件衣服再出门。
即便是临时买到一件羽绒服,北风还是从空荡荡的下钻进来,到家之后她就睡觉,醒来吃两颗布洛芬,继续睡觉,似乎就是用这种方式逃避现实。
廖佳薇回京北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徐向景来了。先是看到了客厅里那一堆她从对面搬回来的行李,其次是缩在墙角可怜巴巴的拉面,还有满脸一言难尽的灵灵。
“她怎么了?”
“我也是刚刚从琼州回来,就看到她一直在睡。”灵灵为难地说,“她之前在群里就说了一句‘单身了’,就提前回京北了,问什么情况也不说。我就觉得有点奇怪,所以过来看看。”
徐向景抱臂:“她本来就不是能做小人的性格,现在弄成这样,估计是后悔加上……有点内疚吧。”
“你早知道这件事怎么不告诉我?现在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说风凉话有什么用?”
“我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这样了。”
徐向景打死也不会想到正月里沈南桑打电话问自己之后会这样做,一切都是那么凑巧。
廖佳薇翻了个白眼,碍于灵灵在这没有多说下去:“她后面还有什么行程吗?”
“有几个杂志和品牌活动,还有青春秀的决赛——本来还有春晚的,但节目被刷下来了。”
“被刷了?什么情况?”
“时长问题。”
灵灵见他们来了,便给拉面加了猫粮之后离开了。
门一关上,廖佳薇打开捂住的嘴:“不会是他干的吧……”
徐向景摇头:“如果是他出手,怎么可能只有一个通告这么简单,而且碍于你和司瑜的面子,他应该也不会那么做。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她休息一下吧,缓一缓。”
“没见过她这么消极,我真有点担心缓不过来。”
“要不让她回港城待一段时间,有人在她身边总好过……”
“啪嗒。”
主卧的门从里面推开,沈南桑看到他们,只有一瞬间的惊讶,转而垂下手:“我没事儿,就是一点小感冒已经好了。”
“娇娇……”
“真没事儿,就是落地的时候吹点风而已。”她理顺打结的发尾,“你们吃过饭了吗?我想吃火锅。”
“哦,吃!立刻吃。”
“那我换件衣服,你们等等。”
沈南桑把主卧门合上,廖佳薇和徐向景立刻对视一眼。
“她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想吃辣吧。”
这顿火锅是廖佳薇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难以下咽的火锅,沈南桑一直涮着辣锅,吃到眼泪都辣出来了,徐向景拦不住,只能拼命夹辣锅的菜吃,有的甚至没熟就进了徐向景碗里。
结果捂着嘴跑去洗手间吐的也是沈南桑。
廖佳薇看着她痛苦仓促的背影,担心:“你说要不要跟陆启昭说说,卖卖惨说不定有余地呢?”
“陆启昭不跟她计较已经很仁慈了,你还想他怎么样?”徐向景不同意,“你现在在他面前提沈南桑就是火上浇油了,再缓缓吧。”
廖佳薇点头,打消了最近去找陆启昭刷存在感的念头:“也是,我听说陆启昭现在不在国内,好像接了宏远大部分的工作,现在在忙着收购一个汽车企业。”
徐向景低低“靠”了一声:“这是不想见她了?”
“嗯……反正那几天陆启昭情绪一直不好,一点就着,孙瑞霖都不敢惹他了。宴会结束直接去的机场,飞汉堡。”
“绝情断爱啊?”
“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还能说什么?这个不行就下一个呗,追她的人能从京北排到汉堡。”
廖佳薇用筷子戳着碗里的一片香菜:“话是这么说,但是……”
“你放心,慢慢来,总有办法的。”
廖佳薇怀疑:“不会吧?你别出馊主意啊……”
沈南桑已经从洗手间回来了,先tຊ前被热气熏出来的红色脸颊已经“褪色”,比来时看着更加干瘦。
“娇娇,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家里有保胃丹。”她抽了一张纸巾攥在手里,“回去吗?有点困了。”
徐向景站起来:“年纪轻轻哪要睡那么多?家里又没人等你,一块去喝一杯?”
“你是不是人啊?”沈南桑被他气得不轻,“我都这样了你还刺激我?你直接拿把刀捅我好了。”
“我朋友可都长得挺帅的,不比陆启昭丑,虽然赚得没你多,也算是人中翘楚了吧。”
廖佳薇听徐向景明目张胆地提到某人大名,忌讳地甩着手让徐向景闭嘴,小心翼翼地看沈南桑的脸色:“娇娇,别听他的,你就回家好好休息,等他回国了,我再想办法让你们见一面。”
“他出国了?”
“好像是忙工作,总之……”
“算了。”她自己先打消了这个念头,“见面我也没办法解释什么。”
有什么可狡辩的,她就是故意接近他,想利用和他的关系气孟钰。甚至之前隐而不发就是为了等着关系更紧密,被更多人知道的时候,再公布自己是沈书白的女儿,断了孟钰的后路。
的确卑鄙,她自己承认。技不如人,她也得暂时认栽。
“就是啊,”徐向景站起身来,手上还在打字,“计划败露我们就换个计划,孟钰的事情我继续查,你继续寻找下一春,总之就是……拜拜就拜拜,下一个会更乖。”
“你也闭嘴吧。”她拿起椅背上的衣服,“我这几天要工作,过年之前都没空,到时候再聊。”
沈南桑走的速度极快,就像是落荒而逃。
廖佳薇责怪徐向景:“你什么情况?老在她伤口撒盐?”
徐向景脸色沉下来:“我是给她脱敏。现在看来……有点难办了。”
公历新年和农历旧年交错的这段时间,铺天盖地都在辞旧迎新,机票上都是吉祥图腾,酒店门口也挂着对联,都是吉祥寓意,后台的人都聊着什么时候春节假期,要包多少红包、相几次亲。
年前最后一个通告是《青春秀》的决赛,唐敏静成功进到了前25名,却没能在最后拿到前9的出道位。
她看到唐敏静的眼泪,想到了多年以前,RQ的经纪人宣布最后的出道人选,唐敏静站在第一排,却没有被叫到名字。最后唐敏静歇斯底里地追问老师自己输在哪里。
这一次,唐敏静站在没有观众的舞台上,睁着大大的眼睛想把眼泪憋回眼眶里,和同样被淘汰了的黄思思抱在一起互相安慰。
时间流逝,大家终究是不一样了。
结束之后唐敏静带着酒来房间找了她,已经坦然地接受了事实,却仍旧不甘心。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都是我差一点点?这么多年我就是不服气,明明我做得很好了,还是差一点。”
“你做演员已经很厉害了。”
“可是我只是配角,再好也只是配角。”唐敏静用手捂着心口,“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但是只有这样。为什么你们运气都比我更好呢?”
这个问题,也的确把她问住了。
有些人,终其一生在努力的方向都是差点运气。可是唐敏静父母恩爱,兄妹和睦,也一直都是她羡慕的地方。
她想过,如果沈书白活着,她可以当个失败的艺人,哪怕写的歌没人听,永远只是一个不红的女歌手。
这些话她说不出来,劝人“满足”更像是骂人不识好歹。
她从芝麻山回到云顶府,就看到对面的门大敞着,心蓦地疼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地往那边走去,却看到常柏从门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沈南桑也有一点惊讶,还是点了点头:“沈小姐。”
“他……”
“陆总入职了宏远集团,所以回国之后打算搬去离宏远总部更近的房子。”
“哦。”
原来他搬走了。
“沈小姐,作为旁观者,我认为如果你们两人之间还有话没有说清楚,或许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聊聊。”
要聊什么呢?不说他会不会原谅自己,恐怕现在是孟钰最敏感的时期,要让她发现沈南桑有任何靠近陆启昭的迹象,都会立刻引爆炸弹——
到时候,就真的没有任何余地了。
“谢谢。”
她回到家里,打开了自己和陆启昭的微信对话框,那些句子像是从冰凉的屏幕里跳出来一般,在耳边回响。
回到最底下,她那句迟到的“对不起”被拒收,红色感叹号在绿色对话框旁边极其醒目,像是他的世界对着她亮起的一盏红灯。
——
除夕当晚,她坐飞机回到了港城。
现在港城的住所,是爷爷奶奶结婚时就住的,离爷爷工作的大学很近,当初再好,现在也旧了。
沈书白提过搬家,沈南桑后来也在港城买了房产让老人住过去,但奶奶不愿意,要守着老屋。
年夜饭上,奶奶突然说:“我最近总是梦到你爸爸,梦到你爷爷……你爸爸问我你还好不好,有没有成家立业,我都说不出回答。是我拖累你了。”
“人不是非得要结婚的,有时候就是命里没这缘分。”她端着碗,“而且不管是什么感情都很难走到最后,分开了。很难受,不如别开始。”
爷爷过世的时候奶奶很难过,沈书白刚离婚的时候也消沉了很久。沈南桑在发烧的那段时间里,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根本不懂怎么排解情绪。
那些发生过的事情,会反复地折磨她,直到被时间冲淡一些、被其他事情分走精力。但会突然在某个夜里闯进脑海,原本准备进入睡眠状态的呼吸,会再次复苏。
“你就是还小,没经历过什么事情。”奶奶叹气,“还有你叔叔,现在也在外面,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你现在还记挂他?他当初卷钱跑了的时候也没记着你,差点害死你。”
“他也不知道我会发病,再怎么样都是我的儿子,你的叔叔。你没别的亲人……”
她很抵触:“就算我孤苦一生,也不需要一个骗子当我的亲人。”
“说到底是我没教育好他,让他一错再错。如果能有弥补的机会,我希望你可以让他……”
“我是观音菩萨吗?”
她猜到奶奶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擅作主张地原谅了沈归,所以对沈归在旺角被抓的事情绝口不提。
去年沈归偷偷回过好几次港城试探接近这边,大概率就是钱花光了,想回来要钱。她拿不准到时候奶奶会不会给沈归写谅解书,所以没在家提这件事,只是让家里的保镖暂松懈一点,让沈归以为有可乘之机,瓮中捉鳖。
她已经委托律师起诉沈归非法侵占财产以及诈骗罪,年后就要开庭。
她初三就回了京北,没在港城多停留就是因为奶奶反反复复地催婚,以及劝她原谅沈归。
就没一句是她想听的。
徐向景晚几天回的京北,带上了几份需要她签字的授权委托文件,以及一封利是:“祝你新年快乐,利利是是啦。”
她看到了徐向景脖子上的红印,太明显了,显然是刚刚弄出来的,“你最近拍拖了?”
“眼睛好尖,我明明涂了遮瑕了。”
“没用的,下次你用蛋抽揉散试试。”
徐向景揶揄地笑了一声:“这次的这个是我母校的历史系教授,好古板的,有机会带你见面咯。”
她俯身签字:“帅不帅?”
“当然啊,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儒雅’。”
“你前任不是玩摇滚的吗?”
“是啊,那又怎么样?天天摇,我就让他滚咯。”徐向景抱臂,语气刻薄,“赚不到钱要我养,还天天pua我不懂信仰不懂摇滚。哎!提起就晦气啊。”
“下次你擦亮眼咯。”她抄起签好字的授权书,递给徐向景,目光沉静,“孟钰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
他一言难尽地摇头:“说实话,她背后可是陆家,能找到的痕迹都让专业人士都看过了,滴水不漏,很难办。不过我查到陆志远……他有一位小情人和孟钰不对付,可以先给孟钰找点麻烦。”
“我记得你说过孟钰让孟婉婉嫁给了陶家的大少爷,她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人,找个人接近她套话试试。”
“这思路不错。”徐向景脑子里已经有了间谍人选,但还是劝她,“说实话,如果你是为了陆启昭,直接去找他说清楚不行吗?”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找他。问题是……”
她不想拿全孝英和徐向景去赌,孟钰是个狠起来可以抛夫弃子的人,一旦到了穷途末路要鱼死网破,事情就无法控制了。
胸口闷疼,她闭上眼睛不想再想了:“反正花多少钱都行,但别留痕迹。”
“你放心,这点我还是懂的。”他确认过签名,收进自己的包里,“你要不要出门?顺路送我回律所。”
“你没车?”
“送去保养了,打车来的。”
“我去公司开会tຊ,顺路送你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