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奉行身子一闪。心想,还好他事先将落冰的嗓音变成了女声。要不然就他这一大嗓门被隔墙有耳者传了出去,岂不是露馅。“好了,停!”岐奉行手拿茶杯堵住落冰的攻击,道:“你无非是觉得我耍弄你,觉得自己受侮辱了。”“难道不是吗?”落冰满脸不高兴道。岐奉行轻叹,道:“实话与你说了吧。那条巷子我只是有些印象,还是太多年前的事,所以并不能确定,也只是试试。竟不想,隔了这么多年还真是如此。”说此,岐奉行眸里的冷意一闪而过,似是想起了一段不愉快的过往,继续道:“而且你觉得你受侮辱,你可知,我和无忧还经历了牢狱之灾,又比你好到哪里去?”
门被小心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纷扰。
无忧轻吐一口气,沉默地站至一边。屋内另外两人,一个双手抱胸好整以暇,一个手握成拳睚眦欲裂。
几息后,落冰开始扯头发、脱衣裳,岐奉行淡定地看着他发癫,打趣道:“干什么呢?演戏演上瘾了?”
“是啊!怎么样?”落冰的眼里似是能冒火,咬牙切齿,道:“谁让我演的,是谁让我演的?”他一边说,一边将头发上的珠钗给拽下来,整张脸似乎都在用力。
岐奉行颇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他坐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无忧,过来。”
“是,殿下。”无忧本就一直站在门口处,听到了岐奉行的呼唤,眼角突地跳动了几下,心里想着留在这里看这两人打架还不如出去喝喝花酒。
岐奉行像是听到他的心声似的,笑问:“你想出去?”
无忧抿嘴偷笑,点点头。
岐奉行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眉眼含笑,道:“满足你。”
无忧一听,眼睛霎时亮了,道:“真的吗,殿下?”
“还能骗你不成。”岐奉行将茶杯放下,悠悠道:“现在有个美差要给你,但为了你的安全着想,限你子时之前回来。”
无忧一听是美差,自是乐意的,腆着笑道:“殿下尽管吩咐,保证完成任务!”
岐奉行颔首,朝他招招手。
无忧走近,岐奉行在他耳边低声交代,才说了两句,无忧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待岐奉行说完,无忧的脸已经皱成一团,苦着脸拖着嗓音长长“啊”了一声。哪里是什么美差,分明就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岐奉行嘴角弯弯,道:“怎么?不愿意啊?”
“……”无忧心想,“我可以说不愿意吗。”他摇了摇头,一脸委屈。
“既然没有不愿意,那还不快去。”岐奉行下了最后通知,无忧转眼不见。
无忧离开后,屋内又只剩下火气难消的落冰与悠哉饮茶的岐奉行。
岐奉行斜眼看了下依旧想要刀了他的落冰,笑道:“过来喝杯茶,消消火。”
落冰并不领情,冷哼一声,走至窗边。
“好茶,不喝可是你的损失。”岐奉行又自斟自饮一杯,看来对这茶确实挺喜欢的。落冰似是终于受不了了,锤了锤窗沿,道:“岐王殿下,您可真是会享福,却叫别人受苦受难!受尽屈辱!”
岐奉行饮茶的手顿住,抬眼瞄他,“此话怎讲?”
落冰冷声道:“岐王何必装不知情,难道您不是早就知道那条巷子是人贩子蹲守的黑巷子了吗?”
“喔,原来你指这个……”
岐奉行不以为然的态度又一次激怒了落冰,他伸手去夺岐奉行手里的茶,喝道:“你别喝了!”
茶水四溅,有几滴蹦到了岐奉行的脸上。岐奉行愣了一瞬,没什么表情地抹去,心叹可惜了一杯好茶。
岐奉行越是表现得不甚在意,落冰便越愤怒,狠狠道:“殿下先是散了我的道法,又故意将我扔到黑巷子,害我被抓卖到醉音坊!真是让人惊讶,出身显赫的仙界名流竟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劣恶徒!”
“我……”
岐奉行欲说话,又被落冰打断,他对仙界与生俱来的厌恶在这一刻毫不掩饰地显现,只听他道:“论恶心,还真没谁能比得上你们仙、神二界的伪君子!”
落冰越说越气,重重一拍桌子。
那木质的桌子顿时裂开,岐奉行眼疾手快地将茶壶捞起,另一只手留住了一只茶杯。
“暴殄天物啊!”岐奉行摇头叹息,他将茶杯斟满递给了落冰,“生我的气,但你也没必要损坏别人的东西呀。”
落冰没想到自己都气得骂岐奉行卑劣了,他竟只在意那点茶水?
“你有钱赔吗?”岐奉行淡淡道。
落冰:“……”
他娘的,要不是打不过岐奉行,真想现在一掌劈死他!
见落冰不接自己手里那杯茶水,岐奉行索性喝净,而后拎着茶壶,换他走到了窗边。
雕窗被推开一些,屋外的冷风袭入,烛光微动。岐奉行看了眼已经爬上树梢的弯月,夜晚来得真快,不知无忧到了没有。
岐奉行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饮茶的劲头倒像是在过酒瘾,明明桌子上也有美酒,却破天荒地饮起了茶。
落冰将眼前散乱的一缕头发往后拨了拨,赌气道:“岐王怕什么,反正我都被卖到这里了,殿下还担心没钱?”
听此,岐奉行歪头笑看了他一眼,道:“好小子,你适应得还挺快。”
“呵,”落冰嗤笑,“拜岐王所赐罢了。”
一句接一句的冷嘲热讽,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了,何况岐奉行本就算不得好脾气,冷声道:“落冰,我且问你,我在仙界多少年,在魔界又是多少年?”
落冰:“……”
“你不答那我便替你答了。修仙五百年,成魔九百年。”说此,岐奉行敛了神色,苦笑一声,道:“你瞧瞧,我都和你一家魔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耿耿于怀我仙门子弟的出身背景,所以到底放不下的又是谁呢?”
言闭,落冰沉默了。
岐奉行觉得上一次见到落冰这般表情还是把他的剑弹飞那次。不是吧,也就随口一说而已,难不成又要挫败上几百年?
好在这次没有了。落冰很快又恢复那副谁都欠他几百万两的模样,喊道:“那你将我道法还来!”
这话题转得……颇有些僵硬。
岐奉行蹭了下鼻梁,顺着他道:“还你又能怎么样,你还不是打过我?”
落冰又一次沉默了,额角青筋突起。
岐奉行想劝他别冲动,话没来得及说,就听绝美的姑娘爆了句粗话,“你他娘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跟你拼了!”
岐奉行身子一闪。心想,还好他事先将落冰的嗓音变成了女声。要不然就他这一大嗓门被隔墙有耳者传了出去,岂不是露馅。
“好了,停!”岐奉行手拿茶杯堵住落冰的攻击,道:“你无非是觉得我耍弄你,觉得自己受侮辱了。”
“难道不是吗?”落冰满脸不高兴道。
岐奉行轻叹,道:“实话与你说了吧。那条巷子我只是有些印象,还是太多年前的事,所以并不能确定,也只是试试。竟不想,隔了这么多年还真是如此。”说此,岐奉行眸里的冷意一闪而过,似是想起了一段不愉快的过往,继续道:“而且你觉得你受侮辱,你可知,我和无忧还经历了牢狱之灾,又比你好到哪里去?”
“什么!?”落冰心里一凛,此事他确实不知,也就分别一天不到的时间,殿下怎么会?落冰眉心聚着一团烦躁,“不是,谁敢将您抓进牢里?他活腻了吗?是谁,您告诉我是谁,等我……”
……
岐奉行眨了眨眼,他知道落冰想说什么。无非是等他道法恢复,将那人千刀万剐之类的话。谢了他的“好意”了,岐奉行拍拍他的肩,又道:“所以呀,你觉得你委屈,那我就不委屈了吗,可我有像你这般无理取闹吗。”
不是,他怎么就无理取tຊ闹了?
落冰不满,道:“我无理?不是因为你,我会被卖到这里?”
岐奉行“咦”了声,道:“你被卖到这里确实有我的原因,可你想想,最终为的是谁,难道是因为我吗?”
落冰:“……”
其实还真不是。
若说是,那也是因为寒崖。
“那殿下也不应该散了我的道法!没有道法,倘若我遇险了怎么办?”
“……”岐奉行上下打量了他两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除了头发凌乱了些,还是你自己弄的,哪里像是遇险的样子。”锦衣玉食的,可比在牢里的他要舒坦多了。
落冰自然也看出岐奉行眼神里的意思,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翠姨或许不会伤害我,但不代表别的人不会。”
“哦?谁?谁会伤害你?”岐奉行道:“既如此,那就言归正传。把你昨日到这里后,看到的听到的,挑有用的说来。”
落冰:“你……”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你什么?眼下就不要再耽误时间了。”岐奉行敛了神色。他严肃起来,浑身散发的气场叫人畏惧。
落冰不是岐奉行,他的情绪收放没有那么自如。但岐奉行说得对,时间不可再耽搁。他们毕竟是魔界的,留在人界,难免会多生事端。更何况,魔界不可一日无主,他们离开这段日子,本就散漫无秩序的众魔们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落冰攥紧的拳头逐渐松开,看着岐奉行,沉吟片刻后,缓缓道:“醉音坊,处处古怪。”
岐奉行挑眉,轻声问道:“怎么说?”
然而就在落冰正欲道来时,岐奉行蓦地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落冰:“?”
又要我说,又不让我说?真耍我呢?
岐奉行眉眼向上挑了挑,暗示屋顶上有动静,落冰喉咙滑动了下,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多了,心虚得目光躲闪了下。
岐奉行用口型说道:“我去去就来——”
一眨眼的工夫岐奉行已消失不见。落冰跑至窗边,头伸向窗外,果然就见岐奉行已到了屋顶上。衣袂飘飘,足尖顶着瓦面,左右来回张望。丝毫不觉得自己高调行事。
倒也如他所说,去去就来。
只是无功而返。
落冰将窗户关上,拧眉道:“怎么了,殿下?”
岐奉行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这里处处古怪吗?古怪在何处,现在说。”
“可是……”落冰眼神看向屋顶。
岐奉行道:“哦,没什么事。调皮的小猫罢了。”
骗鬼呢?
落冰才不信。
不过他知道岐奉行心里是有数的。既然岐王殿下说了没什么事,想必就是没什么事。
屋内烛光晃动,屋顶上时不时传来几道咕叽响声,那是尖爪摩擦在瓦面上的声音。
落冰沉声道:“我怀疑醉音坊里有妖魔,而且……翠姨也受其指使!”话音落,屋顶上的瓦片滑动,有一片摔到了地面上,“啪”的一声,惊了一只夜猫。
夜猫发出了凄厉的叫唤,岐奉行挑起了一边眉,低声道:“听见了吧?”
落冰点头,嘟囔:“听见了。”
岐奉行捂嘴淡笑,又问了句,“那是妖还是魔?”
“这个……暂不清楚。”落冰语气又怨愤起来,“岐王若不把我的道法散掉,我也不至于看不出是妖还是魔。”
岐奉行笑笑,道:“我散你道法自是有原因的,等此事解决,还你便是。”
“真的?”落冰有些怀疑。
岐奉行睨了他一眼,“当然是真的。你那点道法于我来说又不会构成威胁。”
落冰:“……”
眼见落冰又要发脾气,岐奉行速道:“不过我要提醒你,接下来的日子切忌饮酒!”
“为何?”
岐奉行没有说话,他手沾茶水,施法写了一列字迹。
须臾,落冰道了句,“好罢,那……谢过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