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萧琢的出现一下子戳破了她的幻想,宋枕棠的心口像是被谁捶打了一拳,闷闷得喘不过来气,周喜关切地看着宋枕棠,询问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宋枕棠盯着眼前的长治殿,只犹豫了一瞬,就抬步往里走,周喜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伸手想要阻拦,又不敢真的碰到宋枕棠,急得冷汗都要下来了,这长治殿是什么地方,怎能擅闯?“殿下,殿下您不能进去……”他握着拳头捶了下掌心,不知道要不要叫人将她拦住,又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就在这犹疑间,宋枕棠已经闯了进去,她熟门熟路地直奔偏殿,一推门,却不止宣成帝在。
2.
“参见昭阳公主。”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几个龙虎卫满脸不可置信,面面相觑着不知是否要跟着行礼请罪。
陆元声也怔住,他眯眼打量着,眸底的警惕和探究各占一半。
宋枕棠也没有料到眼前这人竟然认识自己,她有些好奇地将他从头到尾再打量一遍,最后停在他悬在腰间的鱼符上,隐约可见上将军几个字。
宋枕棠了然道:“你是新上任的的龙虎卫统领?”
他低声应是。
宋枕棠不自觉松了口气,又有些好奇地问:“你从前见过我?”
回话的人似是稍顿了一下,才道:“多年前一次宴会,臣曾有幸窥见殿下仙姿。”
任谁听了这样的奉承都会高兴,宋枕棠也不例外,她弯了弯眼睛,评价道:“你倒是比之前的胡春山会说话。”
胡春山是上一任龙虎卫上将军,为人严肃刻板,脑子不会转弯,在位三年,最常做的事就是把偷溜出宫的宋枕棠“请”回家。
上个月听说胡春山被调去兵部的时候,宋枕棠还兀自庆幸了许久,跟着又叫人去打听新上任的将军是谁,却一直没有消息,她本来都要忘了,不想今日出门正好碰上。
虽然这个职位不过三品,在燕京城一抓一大把,但却是皇帝最信任的左右手,同时兼顾城中巡逻、守卫,绝非寻常武将可比。
宋枕棠能屈能伸,刚才还摆架子,这会儿得知对方身份又温柔起来,生怕对方是奉旨来抓自己回宫的。
好在他们并无此意,替宋枕棠修好了马车之后,便拱手告辞,“臣等还有公务要忙,不再打扰殿下雅兴了。”
宋枕棠巴不得他们赶紧走,装模作样地道一声辛苦,然后拽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陆元声一下,拖他上了马车。
城门好似有动静,拥挤的中和大街上一阵接着一阵的喧闹沸腾,宋枕棠猜测是萧琢进城了,捂着耳朵催促车夫,“快走,我不想听见这声音。”
车夫闻言飞快扬起马鞭,马车很快拐出巷子,消失在拐角处。
巷子里的龙虎卫还都维持着恭送的姿态,一直到马蹄声都听不见之后,才放下手。
“那真是昭阳公主?”不免有人好奇,悄声问,“我听说陛下好像要给公主指婚了……”
昭阳公主是当今宣成帝唯一的女儿,正宫嫡出,备受帝后宠爱,更有太子殿下这个兄长保驾护航。她的婚事自然是备受瞩目,估计只要是男人都在心里默默肖想过。
但他们也有自知之明,“公主殿下是何等娇贵,陛下指婚也是指给世家公子享一辈子清福,咱们这群大老粗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也有人语气羡慕:“你们没瞧见刚才那位郎君吗?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同公主殿下郎才女貌,今日还携手出游,兴许人家就是未来的驸马呢。”
萧琢立在最前面,听着身后的议论声,微蹙了下眉,他没说什么,只是朝自己的随从丁介伸了下手。
周围人立刻闭嘴,丁介双手奉上马鞭,问:“将军是先回府休整,还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萧琢已经翻身上马,他握着马鞭轻轻一夹马腹,直奔与城门相反的方向,“先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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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和大街上人实在太多,宋枕棠不想去挤,更对风光游街的萧大将军不感兴趣,最后奉仙居没去成,玩得也不够尽兴。
陆元声瞧出她情绪不对,不住地寻话想要逗她开心,奈何赐婚一事在心头压着,宋枕棠实在笑不出来。
用过午膳,两人去附近的茶楼小坐,旁边一桌是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一边喝茶一边谈论着方才游街的热闹,语气或妒或羡。
“听我表哥说,萧琢这次回京,是要进兵部的,之后都不回西北了。”
“他孑然一身,在哪里都没有区别,听说他都快三十岁了,府里连个侍妾都没有。”
“他如今立了功,正受陛下器重,以后还怕没有女人吗?”
“那可不一定。”有人知道得详细些,“萧家也是将门世家,萧琢尚未及冠就定了亲,结果刚订婚半个月,那家姑娘就暴毙而亡,死得蹊跷。”
“那后来呢?”
“陛下器重他,后来还专门为他的婚事办了个宴会,想给他挑一名贵女,结果蹊跷的事又来了。同萧琢相看过的几家姑娘无一例外都染上了重病,卧床难起,连陛下都没想到,只好放弃了指婚的念头。”
“这……难怪他这个年纪还没成亲,可不就是天煞孤星的命,谁家敢把女儿嫁过去,岂不是送死?”
“大约是萧家杀戮太多,报应啊,都是报应……”
……
这群人说得夸张,却并非杜撰,萧琢今年二十六岁,位高权重,深受皇恩,却从未有哪家朝他抛出姻缘枝,的确很反常。
有人说他是天生的命硬克妻,也有人猜他身有隐疾,但无论哪种,成为他的妻子都不是一件幸事。
宋枕棠这下更没了心情,搁下茶杯,“走吧。”
陆元声照例将她送到东华门,看她成功进去之后才离开。
难得回来这么早,宋枕棠没急着回明华宫,沿着小路独自散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永巷,穿过永巷就是宣成帝平日起居的长治殿。
算起来,她已有半个月没有来给宣成帝请安了,平日传召不是装病就是装睡,原本关系亲近的父女两人已经许久未见。
宋枕棠心里有点酸酸的,想认错又不甘心牺牲余生幸福,正踌躇间,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周公公留步……”
“萧将军慢走……咱家就不送了……”
交谈声断断续续飘入耳中,宋枕棠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萧将军?
她先是一怔,而后快速地循着声音追过去,穿过永巷,到了长治殿前的广场,却只看见了御前的周喜。
周喜正要上台阶,一偏头看到宋枕棠,先是叫她身上的这身男装弄得一愣,又惊又喜地迎上来,“公主,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他满面堆笑,“殿下是来给陛下请安的?您先到偏殿稍坐,奴婢这就去给您通报。”
宋枕棠却问:“你方才和谁说话?”
周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立刻答道:“是萧琢,萧将军。”
一边说着,还一边朝长治殿旁边的角门指了指,宋枕棠偏头看去,却只看到一抹青色背影,转瞬即逝。
赐婚的事尚未有明旨,宣成帝只同宋枕棠一人提起过,也正是这样,让宋枕棠一直心存幻想,期待着宣成帝会心软反悔。
但此时萧琢的出现一下子戳破了她的幻想,宋枕棠的心口像是被谁捶打了一拳,闷闷得喘不过来气,周喜关切地看着宋枕棠,询问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宋枕棠盯着眼前的长治殿,只犹豫了一瞬,就抬步往里走,周喜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伸手想要阻拦,又不敢真的碰到宋枕棠,急得冷汗都要下来了,这长治殿是什么地方,怎能擅闯?
“殿下,殿下您不能进去……”
他握着拳头捶了下掌心,不知道要不要叫人将她拦住,又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
就在这犹疑间,宋枕棠已经闯了进去,她熟门熟路地直奔偏殿,一推门,却不止宣成帝在。
殿内,宣成帝身着常服坐在上首,身边是正在斟茶的太子宋长翊,下首还有三个穿着官服的大臣,都是二品以上的近臣。
听到声响,几个人齐齐朝门口看去,未料是宋枕棠,皆是一怔。
周喜慢一步进来,看到这个场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喏喏请罪。
宣成帝皱眉斥道:“还不把公主带出去?”
“是……”周喜爬起来想去拉宋枕棠,却被她甩开。
宋枕棠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两步直直地跪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整个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几个朝臣飞一般跳起来,不敢受公主的礼,宋长翊愣了一瞬把手里东西放下,起身就要扶她起来。
宋枕棠不起,通红着眼眶看向宣成帝,“父皇,我不想嫁给萧琢。”
宋长翊就站在宋枕棠的身边,闻言一愣,看向端坐不动的宣成帝。三个朝臣乍然参与进皇帝家事,面面相觑想要告退。
宣成帝谁也不看,只皱眉看向周喜,语气愠怒道:“周喜,还不把公主带走?”
这下,周喜也顾不得宋枕棠的身份了,走到她面前,带着几分强硬地请她离开。
宋枕棠没听见似的,执拗地跪在地上,但宣成帝没有再看她。
眼底的希望一点点破碎,宋长翊看着她这个样子,轻叹着把她扶起来,温热的手掌扣在她肩上拍了拍,低声劝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回明华宫,皇兄晚上再去看你。”
说完,他给周喜递了个眼神。
本来眼泪只是含在眼眶,忍着没有哭,这会儿听到兄长的安慰,宋枕棠忽然就有些忍不住了,卷翘的长睫一眨落下一串眼泪。
她不愿意叫人看见自己这幅模样,又期盼地看了一眼宣成帝,依旧没有回应,她心口一揪,满眼失望地退了出去。
周喜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殿下,可要奴婢给您传轿撵?”
宋枕棠没听见似的,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角门,迟滞地摇了摇头,自己走回了明华宫。
周喜不放心地叫人去明华宫报信,紫苏拿着披风早早迎出来。她跟在宋枕棠身边多年,还未见过她这幅模样,担心地问:“殿下,您没事吧?”
宋枕棠不答,一路沉默,回宫后立刻把自己关进寝殿,小动物似的蜷缩在床尾。
与萧琢的婚事让她心烦,但父皇的态度让她心凉。
她不明白父皇为何会变成这样。
日薄西山,染着金红的余晖洒在华丽的宫殿内,宋枕棠抱膝靠着床栏,却无暇欣赏日落的美景。
笃笃的敲门声打破寂静,紫苏的声音响起,“殿下,方才太子殿下差人来送了些糕点,还让奴婢告诉您,太子殿下过会儿就来看您。”
一直沉默的宋枕棠终于有了点反应,好在太子皇兄还是站在她这边的,或许皇兄会有办法。
可她还是失望了。
太子没能来,因为宣成帝直接下令让宋枕棠禁足,不许进不许出,连皇后出面都没用。
宋枕棠在明华宫里被关了三天,直到第四天,紧闭的宫门才终于被人推开。
宋枕棠彼时正倚在榻上出神,听到动静以为是宋长翊来看她了,踩着鞋子跑出去,见到的却是捧着圣旨的周喜。
宋枕棠愣了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周喜已经展开圣旨,“昭阳公主接旨——”
拖长的尾音如尖锐的匕首戳进宋枕棠的心肺,她俯身跪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自欺欺人地想要捂住耳朵,周喜却偏要和她作对似的,每一个字都念得清清楚楚。
“……萧琢晋一品昌平侯,尚昭阳公主,择日成婚——”
与萧琢成婚一事,再无转圜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