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差点睡了过去。到了申时,考生便可以提前交卷,申时一过,鼓声响起,所有的考生必须立即停止答题。季泽不想做那出头人,见有人先交了卷,自己才缓慢地跟上。他路过对面那人的号舍时,见对方眼神不善地盯着自己,他也不在意,淡淡地别过头径直出了考场。季泽一出大院,就看到等在寒风中的季大根与林大柱。季大根眼神比较好,看见儿子出来,皱起眉急忙走上前,担忧地问:“儿子,你咋出来这般早?是不是题太难了没考好?没考好的话也没关系,咱们明年再来。”
县试第一场考的是帖经, 考官从《五经》中选择一页,摘选其中某句,某段, 或者蒙住几个字, 要求考生将其完整默写出来, 简单点说就是现代试卷的填空题和默写题。
帖经相对于大部分考生来说都是比较简单的, 考的是基本功,只要你熟读五经,且能够背诵, 一般都没有什么问题。
季泽誊抄完题目, 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对这套题已有了把握。
难怪曾先生让他不必担忧,第一场为正场,比较简单, 只要文字通顺的便可录取。
这几年季泽一直按照艾宾浩斯遗忘曲线的复习方法进行记忆,早已将这几十万字的考试内容背得滚瓜烂熟, 但尽管如此,他也不会小看了这些题目,毕竟这种时候仔细一些总归不会出错的。
不过帖经虽简单, 它的题量却不少。
季泽先将试题的答案一一写在草稿纸上, 待他全部答完题, 又反复检查三遍确认无误之后已到了中午。
他并未急着将答案誊写在试卷上, 而是站起身, 在窄小的号舍里活动了下筋骨。
写那么久手肘都有些麻了, 再不伸展一下, 他担心不小心手抖了的话,卷面上会被沾上墨渍。
有墨渍的试卷, 不论你答得多好,阅卷官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号舍外边巡视考场的官差见季泽一个小娃娃站在那里扭头耸肩,也只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没过多久,旁边几个号舍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水声,季泽甩手臂的动作微微僵住。
一听这声音他都能猜出他们在做什么,不想闻到尿骚味儿,他又偷偷地喷了几下除臭剂。
喷了除臭剂,季泽再次抬眼,又看到对面的那个中年男子一边抓耳挠腮地做题,一边啃冷馒头。
他感叹,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吃得下饭的人真乃神人。
还好自己早上服用了一粒辟谷丹,既能饱腹还不用上茅厕。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季泽还是拿了几块肉干出来,装模作样地吃了点。
他活动完身体赶紧坐了回去,还是早些将答案誊抄上去为好,谁知道后面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呢?
季泽用台阁体将答案一一写到试卷上,每写完一张卷子,等墨迹一干他就把卷子收好放在考篮里,用棉布盖起来,以防出现意外导致污卷。
用了一个多时辰他才将所有的题目全部誊写完成,这时候再检查试卷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有问题也不能作改动,否则便是污卷。所以做题时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万万不能出错。
季泽确认这些题都答得不错,将正卷放好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坐到木板床上,仰头看了下外面的天色,感觉还早,便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虽然是在养神,但其实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
他活了两辈子,也是第一次对考试如此有信心。
不知云逸兄这第一场考得如何,至水县临近府城,文人众多,自然竞争对手也比较多。他食用了辟谷丹应当不会肠胃不适,就是这天气有些冷,容易得风寒……
顾云逸的念头一过,季泽转念又想,自己这样算不算是作弊了?
题目虽说全部都是他做的,但是却没有经受这里每一个考生都该经受的考验,这么想还真有点矫情,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人。
季泽是真的佩服古代这些能考中进士的人,他们不仅身体要好,文章要出色,还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且个个才学出众,为人坚毅又聪慧,还得会看人会说话,在这样的环境下选拔出来的人才可以说是万里挑一了。
季泽对面的号舍里,方大同低头看着沾了块墨渍的卷子,心中一痛,忍不住用袖子捂住嘴,小声地呜咽起来。
他考了二十年了,为何连一个县试都过不了?
今日都怪对面的那孩童,分明这次他都有几分把握的,若不是他看见他答题太快,自己慌了手脚,又怎么会污卷!?
年纪小,做事亦一点都不稳当,之所以题能够答这么快恐怕全是胡乱答的吧!
方大同本想将手中的笔一扔,学那无知小儿躺在木板上睡大觉,但看了看答得这般好的试卷,还是提起笔继续写了下去。
万一县令大人见了自己的卷子,惊叹他的才学如此之好,对他格外开恩呢?
季泽正在胡思乱想中,想到作弊,科举考试最高明的作弊手段其实是走后门。
虽然考生们的试卷最后会由弥封官糊住姓名,试卷上的答案也会被誊录人员用朱笔重新誊抄一遍,然后才将朱卷递送给考官评阅。
这两项措施很明显是为了让考官不能分辨考卷是出自哪位考生之手,避免考官给熟悉的考卷判高分,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比如,考生们可以通过在考卷上做暗记。如此一来,考官便能从众多试卷中找出这位考生的卷子。
不过,这种作弊手段也有翻船的时候。
季泽记得以前学课文时,学到苏轼的文章,老师就给他们班讲过一个故事。
有一次苏轼的门生参加考试,恰逢苏轼担任主考官,而苏轼希望自己的门生高中,就在阅卷时仔细辨认考卷,发现一份考卷上标记有暗记,便欣喜地说:“此人当拔得头筹!”然而后来才发现,这个暗记不过一个巧合罢了,这份考卷亦是另一位考生所写,而苏轼的门生却落榜了。
所以说作弊手段再高明,也会有露馅儿的时候。
季泽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差点睡了过去。
到了申时,考生便可以提前交卷,申时一过,鼓声响起,所有的考生必须立即停止答题。
季泽不想做那出头人,见有人先交了卷,自己才缓慢地跟上。
他路过对面那人的号舍时,见对方眼神不善地盯着自己,他也不在意,淡淡地别过头径直出了考场。
季泽一出大院,就看到等在寒风中的季大根与林大柱。
季大根眼神比较好,看见儿子出来,皱起眉急忙走上前,担忧地问:“儿子,你咋出来这般早?是不是题太难了没考好?没考好的话也没关系,咱们明年再来。”
他在外面站了一整日,见到的那些早早就从考棚里面出来的人,不是身体弱生了病的就是违反了考场秩序被官差挟着出来的,他家狗娃子也出来这么早,定是出了什么事。
季泽笑着解释道:“爹,你想太多了,儿子是提早做完了试卷,检查过后交了卷子方才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季大根表情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提早交卷了,不过就算这样,他也没敢问儿子这场考试考得怎么样。
只是过了会儿,他又忙弯下腰抓着季泽的肩膀四处检查,“那你有没有被冻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爹,我好着呢。”为了使其安心,季泽握住他爹冻得冰冷的大手,看着他的眼睛笑道:“题也答得不错。”
“当真?”季大根脸上一喜,说完才发现自己声音大了点儿,惹得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阿泽聪明,这次是必定能中的。”林大柱想都没想直接夸赞道,还高兴地拍了拍季泽的肩。
“就是我家那臭小子,怕是第一场也过不了,唉,回去后孩他娘指不定得多伤心。”
季泽:“……”
可怜的狗蛋兄,原来在大柱叔心里,压根儿没觉得他能考过,只一门心思地在思索要怎么与林婶子说。
季大根听了儿子说的话,也没那么紧张了,好笑地对林大柱道:“你家那娃怎么不行了?你这当爹的也真是……”
旁边一个才出考场的考生听见他们的对话,嗤笑一声,道:“哼,也不看参加县试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十岁的小童也想一次就中试,未免想得太多了吧!”
他声音大,脸上嘲讽的表情亦十分明显,让本就注意到季泽的人更加想看好戏了。
季宝根也在围观的人群中,添油加醋地说了句,“人家可是号称临山县的神童!比县令大人家的公子还要厉害!”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嚯!这小童胆子还真大,竟然敢说自己比县令大人家的公子还要厉害!”
“让一让,诸位让一让,我今日要看看神童究竟长什么样。”
“哈哈哈……”
季宝根嘴角勾起,不是瞧不起咱家宝么?不是想当神童么?
我倒要看看神童能不能拿到这县试的第一名,县令大人会大度到让自称比他儿子还要厉害的人中试吗?
季大根气红了脸,转头看到季宝根,气得脸红脖子粗地说:“大哥,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儿子何时自称是神童了,何时说过要和县令大人家的公子相比了?”
林大柱是个暴脾气的,虽然不善于跟女人吵,但面前这个人他可不怕,直接上前拧住季宝根的衣襟,开口骂道:“滚犊子的!自家侄子都不念着他一点好的,还在这胡咧咧编排人!怎么着你是还想挨老子拳头不成?是不是村里过不下去了,快被大家的唾沫星子淹死,所以跑到县城里丢脸来了!?”
季宝根游手好闲习惯了,力气自然没有林大柱的大,他被当做小鸡一般拧着,脸庞泛红,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季泽怕在县衙外面打架会出事,到时引得衙役过来上报给县令,一旦县令生气了对大家都不好,于是他忙劝说道:“大柱叔,你快松开这人,不要脏了你的手,更何况,狗蛋哥还在里面考试。”
他很感谢大柱叔能站出来帮他说话,但是却不想因为此事影响到林立学考试,也不愿大柱叔因此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