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年读了不少大周朝的书,也算是跟着这里的文人见识过了许多以前未曾见识过的东西。不管是山川湖泊,人文轶事,还是为人处世,人情世故,他的性子也变得沉稳了很多,不会特别在意林立学说的这些,也不易被外物所影响了。只要那些人不要犯到他头上来,做些让人无法忍受的事,他一般不会有什么大的情绪。季泽沉默片刻,对林立学说道:“狗蛋哥,你知道对待敌人什么最残忍么?”“什么?”林立学立马停止了叽叽喳喳,问道。
如今, 即将下场一试,季泽颇有几分激动。
过去四年的时间如同流水一般,前两年季泽跟着老族长季青山启蒙, 学习四书, 后两年虽说有曾远之指点, 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自学。
不过有廪生指点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有的人自己寒窗苦读数十年,对有些知识依旧是云里雾里的,这时候如果有人出面指点一下, 定会醍醐灌顶, 说是拨开云雾,学识见解一日千里也不为过。
季泽这四年皆是按部就班的学习,按着自己的学习计划表,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个小目标, 大目标,练字背诵亦一日也未曾停歇过。
而明日便是检测他所学成果的时候到了。
前世他仗着自家拥有的亿万家财, 整日里游手好闲,不管俗事,就是天塌下来也有父亲和他哥顶着。
但这一回, 季泽也要亲自尝一尝为了目标, 为了家人奋进的滋味。
考试前一日, 季泽便同林立学早早的到了县城的客栈备考。
“阿泽, 方才我与你大柱叔在街上看到有人在偷偷卖一个小册子, 听说是县令大人闲来无事时做的诗, 咱家要不要去买一册回来?”季大根虽然在家里闭门不出好几年, 但是他往些年也是为了生计四处奔波过的,那点子看事的本领还是有的。
末了, 他不忘添一句,“你大柱叔都买了一册。”
季泽正在房间里温习《周易》,闻言抬起头看了铺好床站在床边的季大根一眼,见他神色间颇有些小心翼翼,生怕打扰自己但又不得不说的样子,心下微涩。
他笑道,“爹,您是我的亲爹,不必如此说话,我还会怪你打扰我不成?再说,你儿子又岂会因为这一会儿的时辰就被耽误了。要真是这样,儿子前几年的书不就白念了,那我还考什么科举?”
听儿子这么说,季大根发黄的面庞上的表情很快从方才的紧张变成了高兴,且眼神炯亮,仿佛他生的儿子是个仅天上有地下无,极好的人一般。
他这才收敛了拘谨和小心翼翼,道:“那爹不那样,不那样了。不过,咱们要不要也买一册?”
季泽摇了摇头,“爹,你忘了儿子的好友云逸兄便是这县令大人的儿子了?”
“云逸兄虽然很少回家,但是他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然是清楚的。且顾县令平时作的诗和文章儿子早便看过,他喜好什么样的卷子儿子心里有数。”他安抚他爹道。
顾桡这人长于词赋,安于无事,比较偏好成熟稳重,又有些岁月静好的诗赋,而极其不喜那等爱出风头,行为出格之人,以及十分厌恶辞藻华丽而没有内涵的文章。
有时候看人不仅是从这人的为人处世来看,文章也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那行,你知道就行。”季大根从不怀疑儿子的决定,既然他说了,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爹出去转转,你在这里好好温书。”他说完后转身带上门离开。
季泽与季大根订的是两间房,他爹知道儿子爱干净,而自己生活上又是个糙的,怎么舒服怎么来,也不想吵到他温书,所以两人便分开住的。
季泽他爹刚走没一会儿,他就听到门外传来林立学激动的声音,“阿泽!阿泽!”
都要考试了,季泽见他还是这个着急的性子,忍不住从书中抬起头,轻叹一声,然后出声道:“听到了,进来吧。什么事儿让你这么激动?”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林立学大步走了进来。
“呐,给你看看,我看着一点用都没有。”他将一个小册子递给季泽。
季泽随手拿起来,翻了几页,问道:“县令大人作的诗?”
“阿泽好眼力。”林立学一点没有考试前的紧张,还是如往常一般大大咧咧的。
“好像外面的考生聚在一起办了个什么文会,我俩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反正明日就要上考场了,现在温书还有何意义,我说阿泽,你每天都这样看书,不觉得闷吗?”他看着又低下头看书的人,认真道。
“况且你都学得这么好了,县试是必定能中的!我看啊,外面那些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没你聪慧,也没你用功,到时阿泽定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听了林立学的话,季泽哭笑不得,“我倒是没有必要出去,外面是非多,考试前一日我还是不要给自己找事情了。”
林立学一听他这话,急了,才说出真话来,“你怎么能不出去?季家宝正在一群书生堆里面四处传你的坏话呢,我们可不能做那缩头乌龟,还是出去和他对峙一番的好。哼,那些人竟然还说要找上门来挫挫你的锐气,我呸,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季泽:“……”
他这几年读了不少大周朝的书,也算是跟着这里的文人见识过了许多以前未曾见识过的东西。不管是山川湖泊,人文轶事,还是为人处世,人情世故,他的性子也变得沉稳了很多,不会特别在意林立学说的这些,也不易被外物所影响了。
只要那些人不要犯到他头上来,做些让人无法忍受的事,他一般不会有什么大的情绪。
季泽沉默片刻,对林立学说道:“狗蛋哥,你知道对待敌人什么最残忍么?”
“什么?”林立学立马停止了叽叽喳喳,问道。
“那就是无视。”
林立学:“……”阿泽,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骑着大白意气风发的阿泽了。
季泽偏头看他一眼,道:“你不用管这些,在客栈里好生温书才是正经事。考试前是非比较多,你少参与外面的那些,别不小心淌了混水。”
林立学:“阿泽,你现在怎么这般啰嗦?”
季泽一顿,他知道自己确实是变了不少,但被人说变啰嗦了倒是头一遭。
他只怔愣了一会儿,便立刻站起身推着林立学,赶人道:“出去,你出去。”
林立学:“好吧,我出去就是,你没变,还是这般小气。”
季泽气急,忙催促道:“走走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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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试在各县皆设有考场,考四场还是五场由县官决定,临山县便是考五场。每场考一天,考生们可以自备食物和水,不带的话可以在衙役那里花钱买,只不过要贵一些罢了。
今日第一场考试,黎明前天还没亮,考场外面就已经排成了两条长队,五百多名考生和陪考的人聚拢在大院里,浩浩荡荡的,看着十分壮观。
季泽与林立学各自提着一个考篮排在其中,春寒料峭,清晨的冷风一吹,排队的人都同时抖了抖身体。
为防止夹带,大家穿的都是几件单衣,不过县衙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允许他们多穿几件,但不能超过五件。穿多了,衙役们检查时也浪费时间。
季泽和林立学还好,他俩早上吃了不少李氏做的肉干,这肉可不是普通的肉,而是末世的一种变异魔兽的肉,食用过后能够让人的身体产生一定的热量,刚好可以抵御寒冷。
这种魔兽肉系统空间里存的也不多,季泽也是特意等到今日考试才拿出来吃的。
“肃静!”
前面有些吵闹,衙役招呼一声后,才安静了下来。
“不试者站到另一边去,作保的廪生站……”
考场外本就拥挤,再加上一直在旁殷切叮嘱的陪考家属,考场秩序显得并不是很好。
季大根与林大柱倒是站在后边的,他们想要从人群之中看到自己儿子,就是费力踮起脚去看也不容易。
好不容易轮到了季泽,他将考篮递给一旁的官差检查,又拿出互结文书,身份文书,以及作保文书递给面前坐着登记的人。
那人低头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他,念道:“季泽,年龄十岁,身高四尺有余,籍贯岭南省安阳府临山县莲乡镇赵家村,面白无须,无痣……”
季泽突发奇想,这样校验身份虽然能大致的辨认出考生来,但是倘若有双胞胎的人来替考又怎么办?
校验完身份,官差也检查了季泽的考篮,他的篮子里只放了笔墨纸砚,准考证,肉干以及两块棉布。
若是带了馒头,官差还会将馒头掰开,以防止考生们夹带,幸亏他没有。要他吃被人摸来摸去的食物,这个他还真吃不下。
不容他多想,便要进去让衙役搜身了。
在入场前,必须搜查考生全身,防止怀挟抄写等纸张入场。
季泽听曾远之说过,提前知道了这些,在现场脱衣服时他眼一闭,当做什么事都没有,还是勉勉强强能接受的。
不接受能咋办?他只能把自己当做案板上的一块肉,他是个没有任何感情的考试机器。
衙役检查完衣物,鞋子,又开始检查季泽的头发,耳朵,鼻子,口腔,甚至他的菊花也给检查了一遍……
唉,他太难了。
检查的时候,还是有检查出来小抄的,听到那人的哭喊声,季泽用余光看到是个被官差压走的老头,好像是他将纸条藏在了屁股墩里……
明知道衙役要这般检查,还敢以身犯险,他这不是自作孽吗?
估计是想着自己年龄大了,还一个童生都没考中,这次就冒险一试,若是中了那倒好,若是没中,不过是被打一顿板子,取消终身考试资格,反正他日后也不准备再考了。
就是不知道这板子,他能不能撑得住了。
待所有考生检查完毕,再由县官点名,集合唱保。
科考棚面朝南方,正面有东辕门和西辕门,围着木栅,且有一个大院子,院北为正门,叫龙门,龙门后也有一个大院子,是供考生立院等候喊名的地方。
北边有三间大厅,中间是过道,考官坐在西间,朝着东面点名。然后在北边有很多简易多排座位,也就是号房,用来供考生答题所用。
唱保结束后,季泽等一众考生先跟随县官拜了圣人才有秩序地进入考场。
天光大亮,季泽进入考场后便见到了临山县的县令顾桡,他身材微胖,穿着官服坐在上方,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同许多考生一般,恭恭敬敬地朝他作了个揖,才带着座位号去寻自己的号房。
第一场考试季泽的运气还不错,他没有被分到臭号附近,进了号房,官差便在外面落了锁,除非去上大号,不到考试结束的时间谁都不能出去。
号舍十分窄小,成年人在里面转个身都不容易,每个号舍之间用木板隔开,其中的“硬件设施”就是一块大木板搭的“床”,几块小木板搭成的案桌,案桌下面是一个小桶,给考生小便准备的。
至于大便,不想去茅厕被官差在试卷上盖黑印的话,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比如塞进袜子衣服什么的。
季泽站在号舍里,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几块瓦片,确定它们不会落下来,心下才松一口气。
他先用棉布将考篮盖好,放在案桌上,再拿另一块棉布沾上水把几块木板都好好地擦洗了一番,还偷偷从系统空间里拿出一小瓶灭虫剂和消毒剂藏在袖子中,然后借着擦灰的时候将号舍全都喷了个遍。
他可不想答题的时候,写着写着突然窜出来一条蛇,或者老鼠,如果发生这样的事,那他可以不用考了。
简单地清理完号舍,季泽才端端正正地坐好,等待衙役展示题板。
他坐下时,目光正好对上对面一间号房里的中年男子的目光,那人大概四十岁左右,面容看起来比顾云逸还要苍白,身体也有些清瘦。
他瞧见季泽看过来,眉头一皱,很是看不上他的模样。
季泽一看那眼神便知对方是见自己年纪小,颇有几分看不上他的意思,不过季泽也没多在意,要是对方真那么厉害,又怎么会到了这个年纪还在这里同他一起考县试。
他淡淡地偏过头,丝毫未受到影响,他没必要与心胸如此狭隘之人一般见识。
没过多长时间,就有衙役举着书写有考题的木板巡回展示了。
季泽接过衙役下发的十几张答题卷,查看了下是否错印,漏印的,考卷上面有红线横直道格,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字,亦有草稿纸十张,只有题目及抬头字,且草稿纸也需用楷书,考生不得将答案写于密封线外,不得污卷,违者作废卷处理。[1]
检查过后,他才开始在稿纸上誊抄试题。
天气冷,号舍里都是考生搓手哈气的声音,偶尔还会传来几声咳嗽声,等待手暖后才准备提笔。
但就是咳了这么几声,也有衙役训斥道:“考试场地勿要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