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没事了?太好了!”云息不忍说出真相,只打开食盒,香喷喷的热气勾起了杜进春的馋虫,“好香啊——”“是跃金楼带来的,每样特色菜都给你装了一份。”杜进春顿了顿,明白过来,他已经出不去了,虽然之前说他不怕,其实也还是存着希望的,他不想死,也害怕死,但他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于是他装作自然地笑了笑,“原来小云姐还记得,我今日可算有口福了。来京城这段日子,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看过最好看的都在这儿了......"他越是强颜欢笑,云息就越是难过,这个孩子这样年轻,这样明媚,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要无端葬送在冰冷的铡刀之下。她明明答应过,只要他再坚持住,她就一定能救出他,可他坚持住了,到头来,她却食言了。
处理完崔无忧的事,云息拖着病躯去了趟大牢,李承邺也随行在侧。杜进春大约得了关照,见他们的时候身上倒是干净,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到云息和李承邺,很是惊喜。
“王爷没事了?太好了!”
云息不忍说出真相,只打开食盒,香喷喷的热气勾起了杜进春的馋虫,“好香啊——”
“是跃金楼带来的,每样特色菜都给你装了一份。”
杜进春顿了顿,明白过来,他已经出不去了,虽然之前说他不怕,其实也还是存着希望的,他不想死,也害怕死,但他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于是他装作自然地笑了笑,“原来小云姐还记得,我今日可算有口福了。来京城这段日子,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看过最好看的都在这儿了......"他越是强颜欢笑,云息就越是难过,这个孩子这样年轻,这样明媚,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要无端葬送在冰冷的铡刀之下。她明明答应过,只要他再坚持住,她就一定能救出他,可他坚持住了,到头来,她却食言了。
一开口,便泣不成声,“进春,我......”
“小云姐,我明白。你和殿下已经尽力了,殿下能安然无恙的出来已经很好了。你别难过,这不是你们的错。”
李承邺拍了拍云息的背,对杜进春道:“我和张怀已经说过了,会给你一个痛快。有什么心愿,我们一定帮你做到。”
杜进春摇摇头,他没有什么可以托付的了,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连那一亩三分田也都卖掉了。但也不愿让他们心存愧疚,他想了想,“观竹斋那只猫是我从外院捡来的,我走之后,劳烦你们帮我照顾它。”
“还有呢?”
“没有了。他们什么时候动手?要拉我去游街吗?”
“签了认罪状之后就会动手。”李承邺冷笑,“主谋已经和盘托出了。”
“不签不可以吗?”
李承邺问:“你不想签?”
“我没有罪。”杜进春认真道:“如果认罪了,或许若干年后再翻查此案,还能还我清白。我不想在史书里变成一个罪人。”
李承邺沉默了一会,往酒杯中盛满了青杏酒,“不认罪,他们就会继续用刑,直到你认罪为止,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算没气了,他们也不会放过......"当着杜进春的面,李承邺按动了壶上的按钮,云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她看向李承邺,李承邺也对她点了点头。
他将那杯酒递给了杜进春,杜进春的手有些颤抖,云息握住了他的手,“先吃菜吧。”
杜进春笑了笑,“吃得太饱就喝不下了。”
云息松开了手,看着他一饮而尽......酒杯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杜进春撑着桌案,赤黑的血一滴一滴落下,云息掐紧了手心,扶住了他。杜进春对她笑了笑,继而拿起帕子点血为墨,公道二字未尽,他忽而呕出一口血,倒在了云息怀中。
云息愣了愣,坐了许久,李承邺才将杜进春从她手中扶起,靠在墙边,为他擦拭干净嘴角的血迹。看着她,他伸出了手,云息看了他一眼,扶着墙站了起来,觉得浑身发冷。
李承邺这回没等她拒绝,从后还住了她瘦弱的肩背,往外走去。云息忽而道:“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这了。”
李承邺道:“过阵子吧,等太子的寿诞过完,我就带你回北境。”
云息似乎有些呆住了,仍重复道:“我想回去。”
“你不是说我不该逃避吗?怎么你也要逃?能去哪呢?逃避,是没有用的,只有迎难而上,将他们踩在脚下,踩死了,才有一条坦途可走。”*
皇后听说了梅称舜进京救出李承邺的事,她又气又惊,大费周章设的一个局,就这么被破了!他们和李承邺已经完全撕破了脸,接下来有了防备,事情就更麻烦了。
李承邺虽然没有证据,但她总是怕万一,万一皇帝信了他的话,万一那一天他回心转意......
“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皇后回过神,“叫他走。”
“母后。”李承平已经走了进来,皇后皱了皱眉,对宫人道:“去倒杯茶来。”
宫人一走,李承平便跪在地上,“母后,求你救救老师吧。”
皇后本就一肚子气,此刻更是火冒三丈,“救?梅称舜毁了我下的一盘好棋,我正想杀了他都不够,你还要我救他?他既然这么想死又何必拦着他!”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救他,为什么救他!”
李承平道:“老师是为了我。他是来替我赎罪的。我辜负了他的教导,违背了君子之道,该受惩罚的是我,不是老师......”
“为了你?”皇后似乎觉得好笑,“你是说你违背了他教给你的道,所以他要回来让你迷途知返,弥补过错?”
“蠢货!”
“我看你就是被梅称舜教坏了脑子!一个蠢货教出一个小蠢货,你有什么错?李承邺杀了你的孩子,害了你的妹妹,你不过是让他滚回昌邑去,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有什么错!难道你还要继续隐忍,看着他把你从这个位子上拉下来,跪地求饶,你才算他的好弟弟?”
“母后从前不也害了大哥么,舅舅杀了大哥,母后明明知道,明明是你们一同策划,却还在大哥面前装腔作势,哄骗他。他一个人在北境漂泊了两年,为至亲所害,心中怎能不生怨恨?
他报复我们,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皇后一口气堵在心口,抄起手边的书冲他脸上砸了过去。“你说他一报还一报,你替他想得倒是周到,他怎么不替你想想?将太子之位还给你!”
“太子之位本就是大哥的!我真不明白,为了这个位置,母后做戏做了这么多年,骗大哥,骗父皇,连我也骗,就为了这个位置,有什么意义?大哥从前这么信任您和舅舅,我们谁做太子,您都是皇后,将来也是太后,有什么不能过下去的!”
“太后?他现在羽翼未丰自然乖觉,等有朝一日,他当上了皇帝,知道是我杀死了他的母后,他还会这么亲近敬重我么?真到了那一天,你我、你舅舅、姨母,恐怕都要被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你猜那个时候,就算你热脸贴他的冷板凳,他还会不会顾念这点兄弟情谊!”
李承平整个人恍如雷击,先皇后......他们都说先皇后是病死的,竟然是,是他的母亲害死了大哥的母亲,竟然是这样......她杀死了先皇后,却又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抚养李承邺,对他百般温柔亲近,她是怎么能够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骗着所有人,骗到李承邺上了当。如果不是他命大,他早就消失在了黄沙漫漫的北境,早就随着那个秘密化作了枯骨,被一阵风吹散。
他忽而站了起来,皇后心头一跳,“你要去做什么?”
李承平没理会她,自顾自走着,皇后小跑着拉住了李承平,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你要向你的父皇告状,你要大义灭亲,杀了自己的母亲舅舅姨母,还李承邺一个公道,是不是?你好的很,梅称舜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弟子,我生你养你,为你费尽心思,殚精竭虑,到头来竟然比不过李承邺,你要为了他送我们魏氏全族去死是不是!”
“李承平,看着我!”
李承平握紧了拳头,缓缓看向了面容扭曲的皇后,似哭似笑,“我怎么敢杀您?”
“我不过是要把太子之位还给大哥罢了。”
啪得又一个巴掌,打得他脸上火辣辣的,他扭过头定定地看着皇后,皇后眼中有不解,有愤怒和失望:“这个位子本就该是你的!你就这么贱,坐不得一刻这高位?我和你舅舅忍辱负重,什么都为你铺好了路,为你准备好了一切,你却要把这位子拱手让人!你以为这个位置是你靠自己得来的吗?是我为你精心谋划,你舅父沙场征战,以命相博换来的,你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
“可这个太子之位是我想要的吗?是您想要,还是我想要?我自小资质愚钝,比不上大哥,他看一遍就会我要背十遍,他打着瞌睡也能解出题,我熬上三天三夜翻遍典籍才堪堪得到次乙,甚至连骑射也比不过他。皇爷爷、太傅,每个人都夸大哥天资聪颖,到了我就是勤奋好学。”
皇后恨铁不成钢道:“那是他骗你的!只有你这种木头脑袋会信,李承邺从小就心思诡谲,夜里指不定如何勤奋,所以你才更要努力,要比他学得更多,更快......”
“母后!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一种无力感让李承平觉得很疲惫,很悲哀,“我不喜欢做太子,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做一个闲散王爷,有母后和大哥的疼爱,什么也不用想,不用费劲活着,这就是我想过的日子。”
皇后冷笑:“你想......浑浑噩噩,行尸走肉,毫无斗志,你想过的就是废物的日子吗?人生在世,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日子本就是难过着过来的,岂能由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那是你想要的,可是我不想要!我不想!”李承平歇斯底里地,一把推开了皇后,皇后连连后退,撞在了桌上,她不可置信,流着眼泪,“承平,你现在还不明白,你的日子过得太顺畅了,你不明白......总有一日,你会知道,母后都是为了你好。”
李承平擦了擦泪水,对皇后道:“总之,即便我死,老师也不能死。”
皇后看着他身影渐渐消失,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
李承平刚走到长信宫门口,就见众人拦在了他面前,皇后身边的内侍说了一声得罪,一把打晕了他。
天光将明,一阵冷风吹开了窗门,砰得一声撞在墙上,李承平猛然惊醒,发觉自己还在长信宫内,赤着脚跑了出去。
“殿下......”值守的宫人拦在门前,李承平回过身拿出尖锐的金簪抵住了那宫人,“让开。”
宫人有些害怕,吞吐道:“殿...殿下,前面传来消息,梅太师已经畏罪自尽了。”
簪子一用力,划出了血迹,那宫人瞬时瑟瑟发抖,恳求地望着李承平,他的眼里此刻是他从未见过的凶狠,像失去母狼张开獠牙的小狼,血丝遍布,隐隐含着泪光。
李承平的手颤抖着,似乎有一阵巨大的气流要冲破他的胸口,震碎他的五脏六腑,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人都杀掉,都去给梅称舜陪葬。金簪再度深入,那人已经感到痛苦,血忽而喷溅到了他手上,温热的液体像熔岩一般灼伤了他,热泪终于掉了出来。
他无力地垂下了手臂,将金簪扔在了地上,抬起头看着阴暗的天空,几只飞鸟张开翅膀游过,在青白的天,高不见云,檐角的金乌昂着头,张着眼睛看着它们,渐渐地,飞过金黄的屋脊,消失在高楼之中,仿佛被吞噬,只剩下四角的天空,空空荡荡......云层渐渐散去,青白的光逐渐明显,越来越亮,越来越白,最后竟有些红,大片大片的红色转为黑色,他感觉一阵眩晕,被一张大口吞了进去,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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