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一起走,我送你去车站。”从校门口步行到车站不过二十分钟路程,她们一路无话,季愿不知道该跟杨静雯说些什么,明明之前她们还经常谈论题目来着。到了车站的时候,唯一一趟去洪镇乡的客车还没来。天渐渐黑下来,晚风透过秋衣,连身体都开始泛凉。杨静雯左右看看,就看见车站角落里开的那家面馆。“饿不饿?”她问季愿。季愿即使已经一天没吃东西,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饿也吃点,我请客,请你吃碗牛肉面。”
季愿出来的那天,天空死寂又肮脏。
没有人来接她,她一个人在路上徘徊很久,彷徨得不知道该去哪里。
最后她还是回了家。
她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狗,遭受着所有人冷漠的眼神,蜷缩在角落里。
班主任让季灿灿带话,让她回一趟学校。
那天的情形季愿到现在都还记得。
她站在办公室里,看着班主任同校长据理力争。
“她就算犯了错,但是依旧有受教育的权利,校长,我们不能剥夺她的受教育权,所以我还是希望您能给季愿一次机会。”
“现在不是我给不给机会的问题,而是她的这件事性质太恶劣了,还好我们这个地区通信不发达,要是在大城市,早就上新闻了。”
“校长,我知道您也为难,但是季愿成绩优异你是知道的,这也不是为了她一个人,到时候考了华大,还不是整个学校都有面子。”
季愿站在办公室的角落,看着年轻的班主任那样坚定的神情,她红着眼睛,感觉命运又向她伸来了一只手。
那天办公室里吵了一下午,校长害怕担责,一直不肯松口。
班主任带着她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才刚走出来,季愿就听见校长惋惜又无奈的声音。
“可惜了,好几年才出了一个考华大的好苗子,真是太可惜了!”
季愿低着头,被杨静雯带去了她的办公室。两个人面对面坐了季久,杨静雯才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季愿仿佛是思考了很久很久,但又恍然只是瞬间就做出的决定。
“老师,我不打算继续读了。”
其实刚才在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季愿就想明白了。
就算她最后能回来学校,她也没有钱继续念下去了。
学校不可能会像之前一样继续免学费,更不可能每个月给她提供两百块生活费,这一点,校长已经明确表示过了。
杨静雯一愣,看了季愿好一会儿,最终没再说话。
之后季愿跟杨静雯道别,一个人去了宿舍收拾东西。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床单被罩那些她没要,就把整齐摆在柜子里的几本书放在书包里背走了。
收拾好一切,太阳缓缓落山,很快天就暗了下来。
季愿走到校门口,刚好碰到了下班的杨静雯。
“都收拾好了?”她问。
“嗯。”季愿点头,“老师再见。”她挥了挥手。
“刚好一起走,我送你去车站。”
从校门口步行到车站不过二十分钟路程,她们一路无话,季愿不知道该跟杨静雯说些什么,明明之前她们还经常谈论题目来着。
到了车站的时候,唯一一趟去洪镇乡的客车还没来。
天渐渐黑下来,晚风透过秋衣,连身体都开始泛凉。
杨静雯左右看看,就看见车站角落里开的那家面馆。
“饿不饿?”她问季愿。
季愿即使已经一天没吃东西,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饿也吃点,我请客,请你吃碗牛肉面。”
她们两人在面馆坐下,面馆里的卫生环境并不好,桌子底下还有上一位顾客留下来用过的废纸巾。
两碗牛肉面端上了桌,面香掺杂着肉香,激得季愿鼻子一酸。
“你多吃一点。”
杨静雯把她自己碗里的几片牛肉夹给季愿,师傅的刀工很好,那几片肉薄如蝉翼。
季愿把肉放进嘴里,没吃出肉味来,却差点被滚烫的肉汤激出好几滴眼泪。
那天那碗面她吃得很用心,最后连一滴汤都没剩。
尽管后来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记得那碗面的味道。
她记得她坐在面馆左边最后排的位置,面前的桌子右边的角掉了一块漆,板凳摇摇晃晃稍微一动就是吱呀的声响。
那碗面里有四片牛肉,飘着几颗葱花,装面的碗黑面红底,里面还印着两朵紫粉色的花,碗的边缘有个缺口。
她记得很清楚。
那天吃完面没多久车就来了。
杨静雯站在不远处,催促她赶紧上车。
季愿背着书包,走出好几步没敢回头。
上车之前,她总算回了头,她想跟杨静雯说声谢谢,可是心里涌起的千万般感激,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
“老师,对不起啊!”
夜色中季愿看不清杨静雯的表情,她只看见她挥起的手臂。
季愿也挥手,郑重地跟她道别。
坐上车后,她总觉得遗憾。
应该说一声谢谢啊!
可是想来想去,觉得那句对不起也没说错。
她觉得自己就这样放弃了,好像很对不起杨老师,也好像,很对不起自己。
那晚季愿一夜未眠。
一夜的时间,人总是能幻想出很多无穷无穷的东西来,可是季愿那一晚上,反反复复就只想着一句话。
“我要是有钱就好了。”
她曾经在电视上看到里面的女主角因为家里重男轻女没钱上学,自己就跑到超市里打工挣学费。
季愿这一刻竟然对跟她有着同样悲惨命运的人生出了一丝羡慕。
如果她也出生在大城市就好了,如果不是在这个乡镇,她也可以去超市打工挣钱。
季愿睡不着,干脆从床上坐起来。
夜晚很安静,时不时传来风呼呼的声音。
这一坐就到了清晨,她起了个大早,远远的天边才透出一丝亮光。
她轻手轻脚地开始收拾东西,家里其他人都在熟睡。季愿看见客厅桌子上放的那个手机,是那个女人用她的奖学金给弟弟买的手机。
她毫不犹豫地拿走了手机,又搜罗着把家里稍微值钱的东西装进口袋里,她不贪心,也不多拿,差不多凑够值两千块钱的东西就停手。
那一天,天都还没有大亮,季愿背着她收拾好的小包袱,买了一张去远方最便宜的火车票,离开了十多年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