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wan。”宋方州呢喃一句,耳听那旋律声声传来,下意识便行向了宴会厅正中的施坦威钢琴,与那弦音同奏起来——
舞池中的众人不自觉地再度起舞,茫然忘了身在何处。琴键上修长光洁的手指,克制着颤抖,音符飘向不知名的远方,二者起落回旋,丝丝入扣。弦音如华美丝绸,琴音如白雨跳珠,一同铺开在这场寒冬的夜色里,闪耀出无与伦比的光泽。
一曲终了,全场寂静片刻,最先醒过神来的人仍是宋方州。他缓慢地站起身,回眸看向莉娜,声音略显迷茫,“莉娜小姐,请问,是何人在演奏大提琴?”
舞台后方,金色的帷幕应声升起,灯光流转一番,所指之处,汇聚了全场目光。
“是聂昭小姐。”
“聂昭?”
这二字唤出一名西装、短发的女子。
聂昭无疑是美丽的。只是,她的美丽与多数女子相比,更多是英气。即使是在哈尔滨这样的城市,她的身形也足够令人惊叹一句高挑,穿男式的西装不塌肩,也不邋遢。她放下提琴朝这边走过来,步子迈得很慢,令人不得不关注她的美腿。不单是修长,而是一种粗细适中才能彰显的张力与性感。
莉娜略一躬身,“这位就是聂昭小姐,适才与宋先生您合奏《The Swan》的就是她。”
“聂昭,原是个女子。”话头落处,宋方州微仰起脸,率先将手伸向聂昭,声音不多么响亮,却是自信而飞扬的,“鄙人不才,上海财政司,宋方州。”
“上海?万事可为的好地方。”聂昭伸手,与他友好地相握,眼瞳却在灯光下泛起少许湛蓝,带出一种审视的态度,“宋先生在上海有几位太太?有没有像我一样,会与您合奏《The Swan》的?”
宋方州有刹那的恍惚,似乎是被她的问题难住了,又像是在认真辨认着什么,随即扬眉一笑,“会与我合奏《The Swan》的不乏其人,却是没人会自称一句‘姑奶奶’,去扇男子的巴掌。”
有时尽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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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多瑙河圆舞曲》的悠缓曲调适时响起,宋方州再度欠身抬手,这一回不为相握,而是邀舞。
“姑奶奶,赏脸么?”
按照聂昭的计划来讲,她本以为今夜会是浪漫的一夜,却被宋方州这一连两个“姑奶奶”搅得情绪全无。此刻,望他斜飞的眉,她索性就端起手臂,顺着他的话语反问,“你就不怕,姑奶奶扇你的巴掌?”
“那是在下的荣幸了。”
“商定两讫,可不许反悔。”聂昭扬起下巴,眼波横掠,流露浓浓的倨傲,换来男子豁朗的一笑。
转瞬间灯红酒绿,乐声飘飘,两道身影坠入舞池。
聂昭是擅长跳舞的。
从前在美国读书时,学校也常办宴会。大洋西岸的舞池里,即使聂昭这张面容缺少了西方独有的立体轮廓,却也依然出众。因着她的飒爽、挺拔;因着她疏朗的五官,自若的风仪;英姿不染红粉,别具一番风流。
就如同此刻的她。
陆离光影在她身后流转不停,她的舞步急急、缓缓,进退自如,彰显信手拈来的松弛与傲慢。
虽是共舞,二人却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谁也不曾越矩一步。瑰丽的乐声渐入高潮,终于迫出男子今夜的第一句疑问,“你早知今夜会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