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样,文逸道行高,莫名其妙地高,师父说过他是纯阳命格,而且拥有天然灵根。就这样,文逸轻轻松松地收服了两条修炼百年的灵蛇,如影随形般带在身上,且任由差遣。除此之外,他还能驯服山中的珍稀灵兽,如白虎。李漠就曾见过,一头犹如两个成年男子宽壮的,呲牙咧嘴,食肉凶猛的白虎,到了文逸跟前,乖乖跪地摇尾,犹如看见了主人,一声也不敢吭。而文逸就那么得意洋洋地骑在白虎背上,让白虎驮着他走了半座山。若跟文逸对比起来,李漠就只是个凡人中的凡人。
翌日清早,李漠洗漱更衣后,坐在床边跟小娘子道别。不想她仍未睡醒,闭着眼就喊“哥哥”。
李漠迅速一起身,将衣袖从她手中拿回。
再留一刻,怕是今日都走不脱了。
只怕舍不得。
李漠下朝后,骑马去往大理寺。一进大门,就见少卿弓才英亲自带着一队人马要出去办案。
弓才英跃下马,拱手道:“大人,京中再度出现闹鬼恶闻,清早好几户人家一同报案,称昨夜看见十数个鬼魂在屋外飘荡,伴随哭闹声,一夜不得安生。有一户人家的高龄老妪,竟当场被吓死了,臣正欲带人去查看。”
李漠勒了勒缰绳,扬声道:“你去吧。”
这种算不得什么大案,不到形势严峻时无需他出手。
而他真正要管的,更多是朝廷官员违法乱纪之事,以及,提防太子外戚党的阴谋。
李漠进大理寺换了一身衣袍,见四下无事,人也稀少清净,遂叫上文逸一道去茶楼用早膳。
他们坐在一间茶楼的二楼回廊,能一眼望见大理寺正门的位置。
文逸今儿个一来就听值日堂的人说了闹鬼的事,他向来八卦,这会儿便跟李漠展开聊了聊。
据说,那琉璃楼一带闹鬼已不止一次两次了,此前就有不少近邻在夜间见过鬼魂飘忽,半真半假,连同周围的环境都变得白茫茫一片,像是眼前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又有点像在做梦,待反应过来却瘆人得很,背上冷汗涔涔。
琉璃楼,原是皇都一家有名的大酒楼,有三进院,五栋楼,院内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在先皇时期曾一度以喧嚣繁荣闻名。
但因后来,先皇太子与先皇次子靖王争夺皇权,双双被废,而这琉璃楼乃靖王为了赚零花钱与同党所开,他一下马,这酒楼自然也被查封了,至今荒芜着,无人敢用。
文逸说着,端起茶杯吹了吹,好奇地问李漠:“你见过鬼吗?你说鬼长什么样儿呢?”
李漠不动声色。
文逸又道:“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那就是咱们道行太浅了,见不着,像师父那样道行高深的人肯定见过不少。不过嘛,市井上流传的什么鬼会百步穿杨,飞檐走壁,用法术杀人,变出东西,那一听就是骗乡巴佬的。师父曾经跟我说,鬼是触碰不到人的,它就像个影子,人都能从他身体里穿过去,同样碰不到他。至于法术嘛,根本不可能,他可以说是只能飘,一点能力,一点力气都没有。”
李漠听他讲了一大串,也只淡淡地回一句:“你对鬼很感兴趣。”
“我不,”文逸呷了口茶道,“谁对鬼感兴趣了,有这功夫不如逗逗两条蛇。”
才说着,袖口里的青蛇白蛇便悄悄钻出了个头,文逸低喝道:“回去!”
李漠深邃黝黑的眼眸落到文逸袖口上。
他们自小跟随师父学武,也学法,李漠性子沉稳,学东西吸收快,可文逸顽劣,落下的功课较多,学识和功夫都拿不出手。
只一样,文逸道行高,莫名其妙地高,师父说过他是纯阳命格,而且拥有天然灵根。
就这样,文逸轻轻松松地收服了两条修炼百年的灵蛇,如影随形般带在身上,且任由差遣。除此之外,他还能驯服山中的珍稀灵兽,如白虎。
李漠就曾见过,一头犹如两个成年男子宽壮的,呲牙咧嘴,食肉凶猛的白虎,到了文逸跟前,乖乖跪地摇尾,犹如看见了主人,一声也不敢吭。
而文逸就那么得意洋洋地骑在白虎背上,让白虎驮着他走了半座山。
若跟文逸对比起来,李漠就只是个凡人中的凡人。
话说眼前,他们的师父闭关修炼已有一年,算着时间,约莫快要出关了。文逸就想着,等师父出来了,让他老人家到这琉璃楼一看,任凭那儿有什么鬼都叫收了,好超度去。
李漠则不以为然,他用完早饭,放下筷子道:“若真正有鬼,寻常人能看得见吗?有人故意装神弄鬼的可能性大。”
文逸眨眨眼睛,“何以见得?”
“活人装神弄鬼,多数是恶意报复,为了吓人,有少数是冤屈难平,你回想之前的闹鬼事件便能悟出关窍,这案子你都能办。”李漠道。
“之前,”文逸心虚地移开视线,“之前我没参与过这些案子。”
说到底,就是害怕……所以一直避开。
李漠瞥他一眼,气定神闲道:“那你就参与这桩吧,反正你想见鬼。”
“我不!”文逸叫嚣。
“你得帮我盯着弓才英。”李漠一把撂下擦手的帕子,道出关键。
文逸闻言顿了顿,眼眸流转,摆出一副混不吝儿的样子来,“为什么?我才不想跟着他,一个不会变通的糟老头……”
那弓才英任四品大理寺少卿,官职在李漠之下,年龄却比李漠长了一倍不止,今年已近五十了。原先他一直恪守本分,认真做官,本有望官升一级。
然皇上心血来潮,忽然就派了年纪轻轻的世子李漠来任大理寺卿。
生生扼杀了他升官的期盼。
弓才英此等落差,任谁都看在眼里。可是他一届朝臣,又如何比得过一个宗亲世子,未来亲王?这不,人病急了总是乱投医,饮鸩止渴的事情也干得出。
今年以来,弓才英频繁与东宫官员往来,这是明摆着加入了太子党,未来将和李漠所在的雍王党作对。
当今皇上沉迷修道,一心扑在炼丹成仙上,不理朝政,而太子(侄)与雍王(叔)相互遏制,在朝堂上形成僵局,已是百官皆知的事。
太子党,由外戚一干势力组成。雍王党,则是雍王府机构官员、谋士与十万骑兵。
他们将来,必避不开一场夺权恶战。
但是,文逸所在的文国公府和文府,他父亲和他大伯这兄弟俩都没有表明站队。
之前有谋士算出,朝中极有可能会出现三个派别,一是太子党,二是雍王党,两者都以争夺皇权为目的,不择手段。
与此同时,还会出现一个中间党,他们不投奔谁,也不帮谁,只为捍护先皇的地位,保证先皇制定的政权律法不受亵渎。
若文国公两兄弟果真成了中间党,那么文逸和李漠,他们将成为敌人。
文逸平时固然吊儿郎当,不成器,但对于这种事却是看得很通透,他目前摇摆不定着。
因此,他不想太过招摇地站在李漠这边。
然李漠神色淡淡,对他的这种表现习以为常。
李漠道:“再不做点成绩出来,这官,你是没法混了。”
“那我就不混了,我跟师父学驭云术去,腾云驾雾多好玩。”文逸满不在乎道。
“你不会轻功,学不了,”李漠面无神色地继续道,“再者,师父年事已高,师父若走了,你最终也要重新找把保护伞。”
“跟我爹呗,大不了混吃等死。”
“人终将有一死,你爹也会走,国公府拿点财产不够你挥霍几年。”
“那我,那我,”文逸忍不住了,“啪”的两手拍在桌上,一张俊颜因着急却说不出话而涨红,“那我,那我死了行不行……”旋即哭丧着脸。
李漠只淡定地拿出一块银子丢在桌上,没说话。文逸又从牙缝里憋出一句:“你,别逼我!”
“我不逼你,”李漠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袍子,低声道,“你自己想吧。”
下楼梯时,李漠才想起自己刚才说话的口吻是出自谁——可不就是家里那一位舌灿莲花的小娘子,不管说什么都是一套一套却又听着合理的。
不过,他对文逸说的这些还算太简单了,指不定回头还要跟小娘子取经。
晌午后,少卿弓才英带着人马回来。就见一个个下属汗流浃背,被这毒日头晒得赤面口渴,纷纷取水,仰起头就是一阵猛灌。
文逸一缩头,喉结滚了滚道:“这些个粗重活儿,是我能干的吗?我脸生得如此白,怎经得晒?”
李漠无言,徒手抛给他一叠卷宗。后者急急抬手在半空接,宽大的袖子不慎卷翻桌上宣纸,哇地扬起十数张纸,纷纷落地。
那弓才英见状,兀自黑着一张脸,靴上有力地踏了出去。
仿佛在说:你这个混日孙子!
文逸分明捕捉到了这一点,瞠目道:“嘿,他这是什么意思?给我脸色瞧?”
李漠答复道:“你可以穿文武袖。”
“丑,不穿。你如今怎么也管这种吃饭穿衣的小事了,莫非是受了你家小妾的影响?”
李漠扬扬下巴,对着那叠卷宗,“开始做你的正事。”
得得,上司都发下了任务,还能违抗不成?文逸只好坐下,老老实实地看起了卷宗,看到最后眼花打哈欠,几乎快要睡着。彼时,他袖子里的蛇拱了拱。
“——主人,我们闻到了鬼的阴气。”
蛇把话传到他的意念里。
文逸心里回道:“这地方,哪有阴气?全是活的大男人。”
“——若是从鬼那里带回来的物品也会有。”
文逸抖抖卷宗的纸张,“这个吗?是从那边带回来的。”
“——那便是了,那里有鬼。”
陡然间,文逸哗地从椅上弹跳而起。
在场的其他官员均被惊到,抬眼看过来。
“没事,没事,稍安勿躁。”文逸假装淡定,坐了回去。
继而死盯着那叠卷宗,心道:“你们要是骗我就死了!”
两条蛇又在他袖口里拱了拱,表示保真。
保、真、啊!
琉璃楼一带果真有鬼!文逸额上飙出了汗,弱弱地看向李漠的位置。
这案子,他能不干了吗?
今日琉璃楼闹鬼的事传得很快,不到下午,荔园里的人也就此事聊了几回。
李嬷嬷年岁长,知道的事情多,这会子她正跟几个丫鬟坐在廊下,绘声绘色道:“那跟咱们王爷四处作对的罪王(靖王),他有龙阳之癖!他建的琉璃楼,顶层只接待达官贵人,上面有那个勾当。罪王找了一批绝色美女和美男放在上面,还有一些漂亮的小孩!天杀的真是丧尽天良,听说曾经死过人,那死的也不止一个两个了。保不齐他们冤屈太重,变成了恶鬼……”
几个丫鬟闻之变色,有人道:“啊?那鬼会不会在皇都里到处闲游,飘到咱们这里来?”
“谁知道呢,这种东西很邪门的。”
“那晚上怎么办啊,谁还敢出来?”
“什么很邪门?”碧好午饭后小憩了一会儿,刚被热醒,一迈出门就听见了她们在说话。
李嬷嬷连忙站起来,“哎哟,都是我不好,说这些被姨娘听见了,脏了姨娘的耳朵。不过也别怕,咱们这有王爷和世子双双压着,鬼才不敢来!”
“鬼?”碧好刚起,尚未洗脸,现下眼睛还迷糊着,她往后倒了半步,“怎么会有鬼呢,都是骗人的,你们不要乱传了。”
“是,是。”
小蓝赶巧去厨房拿了甜汤和点心回来,对碧好道:“姨娘起了,我备水给您洗漱。”
少顷,碧好接过湿毛巾擦了擦脸,垂眸望向铜盆里倒映出她的样子,喃喃道:“鬼能让人看见吗?”
小蓝笑一笑,“姨娘是不是怕鬼啊?我有一串开过光的朱砂,从前去道观里,一个老道人给的。我拿给姨娘玩,这样就不用怕了。”
说着就要去拿。
碧好却有点急切地叫住她,“哎,不用,我不要那些东西。”
小蓝回身,见林姨娘精神不太好,像是还没睡醒,便把她扶到榻上,让她再睡一会儿。
碧好顺遂躺下,但没睡着,辗转反侧地躺了半个下午。直到黄昏时,李漠快回来了,她才把小蓝拿回来的甜汤囫囵喝了。
可这一喝,腹中顿时翻江倒海,碧好捂着胸口吐了一回。
由于她月事刚过,大家固然不会怀疑她有了身孕,就在李漠进门时,李嬷嬷道:“怕是中了暑气。”
“去请大夫。”李漠挥挥手。
“别——”碧好喊住人,“爷,我不用看大夫,大夫不管有病没病都开一堆苦药,我没大碍,自己歇会儿就好了。”
“你病了,怎能不吃药?”李漠抬手探她的额头,回身道,“去请大夫。”
“不要,我不看,我真不看,来了我也不看,我一看到生面孔就要吐。”碧好反应颇为激烈。
李漠道:“听话,喝了药才会好起来。”
“我不,我不看,我不许别人碰我,”碧好伸出两手,一把抱住他,埋头在他肩上哭闹起来,“就不看,就不看……”
“你怎么了?”李漠深深皱眉,对小娘子的行为不予理解,他把她扶起来,一看那小脸,竟哭了。李漠用拇指给她拭拭眼泪,“行了行了,那今晚就不看了,等明儿个若还不舒服再看,行吧?”
话落,再吩咐丫鬟:“去煮个消暑的茶。”
小娘子这才止了哭,鼻子红红的,眼眶里湿湿的还挂着泪,堪比梨花一枝春带雨,逼得李漠心底一沉,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再捏捏她的手,低声问:“那饭呢,你还吃不吃?”
碧好圆溜溜的脑袋动了动,点点头,下地穿鞋。
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
李漠怜惜她身子不舒服,所以今晚没有碰她。用饭后,李漠外出了一趟,再回来时,碧好已经躺下了。
但她还没有入睡,待李漠洗浴后上了床,她那双小手寻上他,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爷……”
李漠单手把帷幔扯下,床内立时变得昏暗,胜在仍能看清对方。李漠探了探小娘子的脸,是干的,他放心了,挨着她躺下来。
“今天到底怎么了?跟我好好说说。”
碧好枕到他臂弯上,轻声道:“爷,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没有,”李漠斩钉截铁,不愿吓她,“谁跟你说了什么?”
“唔,我就有点害怕。”
李漠搂住她,大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语气中带着一抹他此生从未有过的温柔,“我在这,你怕什么呢。”
“爷,我做梦,”碧好忽然道,“梦到太子谋反,罪行被揭发,最后,你当了太子,王爷当了皇上……你要小心弓才英、管彦华、袁向等人,要聘前驸马刘正阳做谋士。”
她莫名地就想在这个时候告诉他。
关于未来的走向,她只清楚个大概,具体的事情还是要他来实施。如今告诉他了,他有所提防也是好的。
然李漠身躯一震,一双锐利如鹰般的眼睛在昏暗中放出精光,“又胡说什么?出去了不准跟任何人讲。”
固然他心中存疑:她一个深闺妇人,如何知道的这些官员?她祖父也只是个小小八品,从不上朝,从何算出的朝政谋略并告诉孙女。
怀里的人仰起大眼睛,“爷,我梦得真真的,你做官一定要谨慎,还有,还有……”
还有,要娶镇北侯府的嫡女为世子妃。
他们一家会帮你夺位。
但这些话甫一滚上喉咙又生生被自己噎了下去,碧好止住,在李漠怀里动也不动。
李漠顿了顿,也只当她胡言乱语罢了,他捏捏她的肩,“睡吧,别胡闹了。”
翌日清早,李漠在出门前交代丫鬟把燕窝炖了,并准备一些清淡的膳食给碧好用,特别还强调一点:不许她这两天饮冰。
与此同时,再不许这园子里有人谈论鬼闻。
李漠下朝后,分别去了趟太后、太妃的宫里请安,待他再回到大理寺时已然耽搁了不少时辰。他进办公阁换了一件外袍,有下属传话道:文大人在藏书阁等着,有事相谈。
也不知那厮等了多久,李漠去到藏书阁,就见文逸有气无力,顶着两只乌黑的眼睑,精神萎靡般趴在桌上,巴巴地在等人。
“怎么?”李漠在他对面坐下,眼神掠过那一叠卷宗。
文逸深深望他一眼,叹气道:“真有鬼!我的蛇昨晚过去实地勘察了,证实了有鬼气,而且是经年不散,从未离开过反而越积越深的鬼气!”
“在哪个位置,琉璃楼内?”
“不具体哪一栋楼。昨天弓才英带人过去搜了搜,大体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有一个道士说,如果有人故意放死老鼠死兔子什么的在一些阴暗角落,也能够利用法术召集阴气。今天他们又掘地三尺地搜去了。唉,不过有什么用,那里头是有真鬼!”文逸颓然地挥挥袖口,打了个哈欠,“吓得我一夜不敢睡,你说这案子我怎么去破,我走在弓才英面前,我先吓死了。”
李漠沉吟片刻,道:“那你说,鬼一直都藏在那,他要闹人,为何断断续续,闹一阵又不闹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