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死因,果然是有问题的。谢卿白闭了闭眼,将情绪尽数隐藏在眼底。……另一边,卢蓉出了书房,便马不停蹄赶去二房琴姨娘的住处。院里,王嬷嬷的人果然都已经从那里撤走了。琴姨娘在谢府多年,到底是养了不少自己人,即便是眼下这种糟糕情况,院里还有许多丫鬟下人在做事。“琴姨娘可在里面?”她问这些丫鬟下人。那些丫鬟下人瞧见是娇蓉蓉来了,立刻恭敬地
谢卿白呆站在原地,那眼尾微上挑的眼睛落下难以描述的复杂,唇角直直绷着——这确实是卢蓉的画!
卢蓉已死三个月,大哥对外称她是突发心悸而死。可他陪伴她足足四年,了解她足足四年,从未听过她有什么心悸,整日不是吃喝就是睡,身子骨硬朗得很,哪能有什么心悸?
因此他不信旁人的流言蜚语,私底下一意孤行派人去查。
只不过,谢凌风阻拦了一切想要见到她的人,甚至没有停棺,便直接发丧。
之后便草草葬入了谢府陵园。
太匆忙,太不在意了,怎么叫人不起疑?
谢卿白的目光从这幅画上艰难挪开,指尖却还和画连在一起,顺着画者的笔触去描摹。
卢蓉就这么死了吗?那个女人……就这样死了吗?
他微微滚动了喉结,覆在画上的修长骨指缓缓收拢,握紧成拳,随后像是压抑似的狠狠砸在桌案上,发出“咚”一声!
站在对面书架前的卢蓉被吓了一跳。
她抬起头,看向桌案前的谢卿白,见他一直一言不发盯着画看,心头不免忐忑起来。
他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莫非是墨没干?
不应该啊,她分明跑了一路!墨按道理早该吹干了!
就在此时,谢卿白忽得抬起头,与卢蓉对视。
原本一直平淡无波的眼底此刻仿佛刹那间卷起了千层情绪,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了下来,仿佛那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她在何时赠了你这幅画?”
看来并未起疑?
卢蓉舒了口气,没敢正眼瞧他,瞎编道:“就在卢姑娘去世的前几天吧。”
“你何时认识她的?”谢卿白继续追问。
“也不算认识,就是有一日我路过花园碰见了她,与她说了几句话。卢姑娘人很好,还邀我下次去她的院里坐坐,聊了些许。”
卢蓉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耳垂,掩盖慌张。
反正“自己”已死,谁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总不能去坟头问死人吧?
谢卿白看到她这个动作,忽然神情一凛,眼眸掠过一抹异样。
——从前她也有这样的动作。
卢蓉等了半天没等到接下来的问话,有些心虚的仰头看他,却不料谢卿白的视线一直对着自己,她直接撞上了他的视线,吓得立刻顿了手,缓缓缩了回去。
难道她说错话了?
从前整个谢府里,谁人不知她是多么慈爱友善?
谢卿白不说话,卢蓉也瞧不出他想什么,又有些没底:不会吧?难不成她以前在旁人眼里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啊?
“二爷?你……在想什么?”卢蓉试探。
谢卿白收回了视线,他放下手中的画,神情已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没什么。”
既验证了这幅画是卢蓉真迹,他也没再为难,立刻下令道:“宋恭。去和王嬷嬷说,琴姨娘且留在府上不必发卖,等宫里下了处置再定夺。”
宋恭抱拳应下:“是,二爷。”
“琴姨娘,您请跟我来。”
宋恭带着琴姨娘离开了书房,卢蓉肩膀顿时放松了下来。
如今琴姨娘能被留下来,是好事,可她心知肚明这也是暂时的。留在谢府并不是长久之计,若能趁现在依托琴姨娘在谢家还残留的人际关系寻一门好出去,尽快离开谢府,才是上乘。
谢家二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刚才谢卿白的话中似乎提到了“等宫里的处置”?二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很想问,又唯恐谢卿白看出端倪,只得暂且硬忍下来。
谢卿白太过警惕,倒不如问谢府的其他人,崔老夫人像是知道些什么,没准她身边从伺候的几位一等的丫鬟和嬷嬷,会知道些内情……向她们打听比问谢卿白容易的多。
她还在书架旁走神,谢卿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跟前,居高临下地注视她。
他的目光如同笔墨,在她身上一遍遍划过——不着粉黛的娇蓉蓉,比平日里见到的那副穿金戴银的模样倒是顺眼多了,白皙滑嫩的脸上仿佛连微小绒毛也能看清一二,樱唇微微张着,杏仁般的圆眼一直打转,上头长而翘的睫毛时不时眨ʝʂɠ一下。
他眯着眼,一寸一寸打量着她,她似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不时微微皱眉,手指不断掐着指腹,似乎有些想不明白的懊恼。
这鼓嘴的模样,竟与一个人影重叠……卢蓉?
谢卿白瞳孔骤然紧缩,真是荒唐!
他连忙将这荒唐想法抛之脑后,随后收回了视线,脚步轻动,往后退去半步。
娇蓉蓉怎配与她相提,许是女子都爱有这样的小动作——真是矫揉造作!
卢蓉不知道自己死了还被娇蓉蓉连累,还在想这事儿,突然听见谢卿白又冷冰冰的问话:“娇蓉蓉,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她连忙回过神来:“说什么?”
直接说自己的死因?
卢蓉嘴角抽搐,眼皮也跳了跳。要她直接说——小老弟,是你大哥把我毒死的,让我下去给你父亲陪葬?
开什么玩笑,她还想活命!
卢蓉习惯性的要找个托词撒谎,然而在抬头看向谢卿白时,骤然发现他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那眼神中,没有半分轻蔑、不屑或玩味……
卢蓉意识到,谢卿白是真心在为她找寻找真相。
这让她的心瞬间软下来,原本想要胡诌的想法也重新放下。卢蓉轻声道:“我知道的不多,只听说她去世的那晚,有人给她送去了什么东西。”
谢卿白眼神锐利,猛然扣住她肩膀,语气危险:“什么东西?!你从哪里听说的?”
肩上力道很重,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疼得险些呼出声来。
卢蓉被他的眼神吓住,强行不去在意肩膀上的疼,犹豫后又只能找借口说:“我收了卢姑娘的谢礼,原想去道谢,却见有人拿着东西进了她院子。想着不好打扰她,便没再进去。”
“是谁?”谢卿白手上力道加重,额角有青筋暴起。
“我看不清楚,那日是大雨,我就看见一个背影。”卢蓉还是没能忍住,闷闷痛呼一声。
谢卿白眨了眨眼,意识到不妥,松开手来,问:“是男是女?”
“也没瞧清楚,距离太远了。”卢蓉揉着肩膀。
谢卿白眼神冷漠,盯着卢蓉。原先落在卢蓉脸上的阴影,此刻也落了些在他脸上,让他看上去更加危险。
卢蓉局促站着,似乎一问三不知,没人知道她这是伪装还是真的。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恭已经回来,他看见书房内气氛僵硬,半晌才犹豫开口:“二爷。”
谢卿白回过神,抬头扫了宋恭一眼:“进来。”
卢蓉松了一口气,背上快要叫汗水给湿透了。
宋恭似乎有事禀报,瞧了卢蓉两眼。
谢卿白转身回到书桌旁坐下,摆手让卢蓉下去:“你先回吧,若日后我有什么要问话的,就立刻来我院中。”
“好的,二爷。”
卢蓉连忙滚出书房,半刻都不带停的。
卢蓉走后,宋恭上前半步,对谢卿白说道:“二爷,王嬷嬷那已经交代了,她似乎有些不情愿。”
“不过是个崔老夫人身边的奶娘罢了,晚些时候你让王管家去敲打敲打。”
“是。”宋恭再次领命。
随后,他又禀报道:“刚才下人来报,卢家下午会派人来谢府。”
谢卿白立即抬眸:“卢家?是来接她回去的?”
卢蓉原本就尚未与父亲成婚,按道理葬入谢家陵园是不合礼数的。
宋恭犹豫了一下,道:“似乎与卢姑娘无关。卢家在两个月前从乡下接了个庶女回来,恐怕是想将庶女送入谢府,继续维持谢卢两家的关系。”
“把我们谢府当什么地方?是谁都能进?”谢卿白满脸厌恶,“大哥知道此事吗?”
宋恭道:“是卢大公子亲自递了拜帖登门,公爷应该不好拒绝。”
“既是冲着大哥去了,便与我们无关了。”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桌案那幅画上,淡淡道。
宋恭点头应下。
随后,他看着门外卢蓉远去的身影,困惑道:“二爷信她吗?”
“多为胡言。”谢卿白道,他小心拿起了桌上的画,动作很轻,“但这幅画,确实是卢蓉所画。”
娇蓉蓉曾说,卢蓉曾邀请她去院里坐坐,可他知道卢蓉向来不喜热闹,又怎么会无缘无故邀陌生人?
她恐怕口中并不全是真话。
只是,最后她所说的“看见有人拿着东西进了她院子”,似乎并不像是虚假。
她的死因,果然是有问题的。
谢卿白闭了闭眼,将情绪尽数隐藏在眼底。
……
另一边,卢蓉出了书房,便马不停蹄赶去二房琴姨娘的住处。
院里,王嬷嬷的人果然都已经从那里撤走了。
琴姨娘在谢府多年,到底是养了不少自己人,即便是眼下这种糟糕情况,院里还有许多丫鬟下人在做事。
“琴姨娘可在里面?”她问这些丫鬟下人。
那些丫鬟下人瞧见是娇蓉蓉来了,立刻恭敬地将她请进屋子:“娇姑娘,快去宽慰宽慰姨娘吧,她一直在屋里伤心呢。”
卢蓉微微愣住,随后点点头。
屋内,琴姨娘坐在榻边角落,一直在抹眼泪,旁边已经有好几张帕子被泪水湿透。
“姨娘。”卢蓉隔着些距离喊道。
这一回,她也喊不出姑母二字。
琴姨娘听见她声音,连忙抬起头,抹着眼泪激动道:“是蓉儿吗?你快些过来坐。”
这一日发生事情太多,她还有些惊魂未定。但眼下见到娇蓉蓉她却是高兴的!
因为她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旁外甥女,居然能求到大房二爷那,把她给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