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时,满室寂静,半夏不知去了哪里。喉咙干得冒烟,双眼热得冒火,施窈正要喊人,便听室内有个声音低低抱怨道:“原以为服侍姑娘是个好差,我娘使了二十两银子,费了些尺头,才将我塞进来关雎院,谁知是个命里带煞的,前脚进门,后脚便克了大姑娘。才进门,就失了宠,连累咱们去府里哪儿都不受待见。今儿我拿着药方,去找王管事捡药,王管事阴阳怪气,给了我好一顿没脸。我是臊得慌,以后我可不去了,再要捡药,你们谁爱去谁去。”
仆妇们七手八脚将她拽上岸。
一众女眷全吓傻了。
太夫人责备道:“珠珠,你冻坏了身子,魔怔了吗?那是你二妹妹,怎能将她推进水里?”
国公夫人呵斥:“珠珠,快给你二妹妹道歉!”
她神色焦急,不断给女儿使眼色。
早些顺着太夫人给的台阶了结,早些回屋去暖暖。
两个姑娘落了水,染上风寒可怎么好?
推堂妹落水,传出去,姑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施窈实在是冷,两串滚热的眼泪不受阻拦地朝下落。
丫鬟仆妇们忙脱了她湿透的袄子,半夏将自己的银鼠皮袄子给她套上,抱着她,哭得惨兮兮:“姑娘,姑娘……”
主仆二人哭成一团,像两个瑟瑟发抖的受气包。
施明珠眼见着面前这一幕,与前世施窈陷害自己的那一幕重叠。
前世也是这般,施窈将她推进了水里,她淹个半死,施窈却抱着丫鬟哭,像吓傻了不会说话。
她好心没有供出施窈,真当她是无意的,怕她受责罚。
卧病整整一个月,而这一个月里,施窈跟随祖母、她娘、三婶出门做客,大放光彩,彻底压下她这个国公府嫡女的风头。
也是那段时间,施窈与四皇子周绍勾搭成奸,成就了她悲惨的一生,还陪葬了整个国公府……
顾不上季节不对,这一回她再不傻傻地当烂好人,施明珠尖叫着哭喊:“施窈活该!是她推我落水的!祖母,娘,快将施窈扔进水里去,她嫉妒我,陷害我,她该死,她该淹死,该冻死,该千刀万剐而死……”
啪!
忍无可忍的国公夫人,掴了她一巴掌,严厉地道:“施明珠,你冻糊涂了!”
施明珠栽倒地上,晕了过去。
湖边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太夫人哪里顾得上刚见过一面的庶孙女,哭喊着心肝肉,一叠声吩咐将施明珠送回院子。
国公夫人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什么也顾不上,抹着眼泪追在后面。
施窈的嫂子们自然是跟着太夫人走。
唯独三夫人容氏留下善后,语气稍稍软和:“二丫头,你大姐姐糊涂了,不是有意……”
话未说完,施窈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她才懒得听旁人假惺惺的安慰。
此时,最好的安慰是给她保暖、请大夫,而不是在这里解释施明珠不是故意的。
容氏后面的话噎了回去,镇定地吩咐仆妇们将施窈背回院子。
施家子嗣繁茂,但占地宽敞。
太夫人早早交代国公夫人为施窈备好院子。
女儿议亲在即,国公夫人怕人说国公府苛待庶女,偏心嫡女,坏了施明珠的名声,便将施明珠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取名为关雎院。
关雎院只比施明珠的兰佩院小了一点,院名又暗合了施窈的名字,可见国公夫人的用心。
院内,一应生活用品是齐全的,炕都烧暖了。
施窈回来时,头发结冰,银鼠皮袄子里面也都结冰。
本是装晕,最后竟是真的冻到神志模糊。
容氏先叫人给她灌了一碗姜汤,丫鬟们服侍洗了热水澡,擦了头发,施窈躺上热炕,便陷入半昏迷状态。
半夏眼巴巴地从炕前到门口来回跑,急得直掉眼泪:“郎中怎么还没来?”
丫鬟们不敢吭声。
容氏也不吭声。
国公府有个常驻的郎中,但肯定要先紧着施明珠,看好了施明珠,才会腾出手来看施窈。
从外面请郎中,得去国公夫人那里要对牌,再栓了马车去请人,不得花时间?
施窈听着炕头滴漏的声音,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看到郎中来,她才放心地彻底陷入昏迷。
这一昏,竟昏了一天一夜。
睁开眼时,满室寂静,半夏不知去了哪里。
喉咙干得冒烟,双眼热得冒火,施窈正要喊人,便听室内有个声音低低抱怨道:
“原以为服侍姑娘是个好差,我娘使了二十两银子,费了些尺头,才将我塞进来关雎院,谁知是个命里带煞的,前脚进门,后脚便克了大姑娘。才进门,就失了宠,连累咱们去府里哪儿都不受待见。
今儿我拿着药方,去找王管事捡药,王管事阴阳怪气,给了我好一顿没脸。我是臊得慌,以后我可不去了,再要捡药,你们谁爱去谁去。”
施窈顺着声音转过头,隐约看见炕前屏风后头有两个人影。
应是两个丫鬟。
另一个丫鬟慌慌张张朝后伸头。
施窈忙扭回头闭眼,躺好,装作一无所知。
那丫鬟头缩回去,点点第一个说话的丫鬟的额头:“小声些,别吵醒了二姑娘,闹起来,你我都没好果子吃!这话是能在这儿说的?”
第一个丫鬟摔摔打打冷哼:“听到又如何?还能吃了我?主子没体面,带累丫鬟叫人看轻,我还说不得了?她算哪门子姑娘,过得还不如咱们当丫鬟的体面呢。
从金陵回来的人说,住的是两进小宅子,拢共六间正房,伺候的人不到五个,纪姨娘要绣花贴补家用。
汤嬷嬷他们到时,不知二姑娘去了哪里鬼混,竟是坐驴车从外面回来的。驴车!你听听,笑死不笑死!咱们京城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用马车,或用轿子,她竟坐没安车厢的驴车!
可见,三老爷也是不待见她们母女的,私下没给贴补。怪不得昨儿晚上三老爷回来,只去隔壁瞧了大姑娘,急得房子着了火似的。对里头那个亲生的,嘿,一眼没来瞧,一句不带提,就似没她这个人!
昨儿搬进来的箱笼,你数了没?统共四个,大姑娘一季做的衣裳都不止四个箱笼!还有她昨儿穿的那身,可光鲜体面,旁人不知,咱们关雎院的人还能不知?那不就是汤嬷嬷从国公府针线房带去金陵的吗?
跟着这样的主子,威风没威风,体面没体面tຊ,兜里叮当响,别说打赏咱们,说不得还得咱们倒贴她呢!”
另一个丫鬟不耐烦道:“少说两句,我不爱听。姑娘的药放得快凉了,咱们快去喂药,别耽误姑娘的病。”
“好,我不说了——呸!”那丫鬟低头,狠狠朝药碗里吐了口唾沫,拿汤匙搅了搅,起身笑道,“走吧,给咱们的好姑娘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