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先生之见,本宫该如何应对?”他沉声道:“此事殿下需力保皇十一子出任大将军王。”姜澜垂眸不语,十一弟确是将帅之才,有那能力。要论武功骑射,她确实胜不过他。谢从幽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解释道:“陛下想考察的怕并非谁有统帅之才。”姜澜一言不发地看向他。他继续说:“为君者,当有识人用人的能力和顾全大局的胸襟。而陛下要的,正是此物。”皇帝年事已高,眼下身子虽还硬朗,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一次的选调,似乎也隐隐暗示着皇储的抉择。
姜澜跪了多久,谢从幽就盼了多久。
那日她从榻上醒来,见他正候在身旁悉心服侍,免不了有些愧疚,怔怔道:
“先生…是栀年食言了。”
说好替谢家翻案,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她觉得有些挂不住脸,更对不起他。
“殿下此言差矣。”
谢从幽吹了吹滚烫的药汤方才服侍人喝下,“翻案对殿下来说不过是早晚的事,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姜澜微怔。
“先生…”
男人从容不迫地笑了笑,“如今皇太子被废,皇八子憨傻,皇十一子阴险狡诈;皇八子结党营私;殿下既有治国之心,也有治国之材,唯欠东风。”
这是叫她等待时机。
底下贪贿成风,为了盛世的漂亮空壳子,皇帝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他圣明的名声,也可以对无辜近臣的死置若罔闻。
这天下就像外表鲜艳美好的果子,内里却生满了蛆虫。
一剥开,就什么都露出来了。
……
水温了,飘远的思绪被她慢慢收回来。
擦干了脚,姜澜打了个哈欠,翻身上榻歇息。明天还有事情要办,现下还能歇几个时辰。
一夜无梦。
*
第二日晌午时刚刚歇下不久,通报丫鬟进来说檀园的先生有要事相秉。
姜澜还未完全醒,脑子有些懵。清梦被扰断,心底蓦地腾起些怒气,冷冷道:
“让他进来。”
起床气犯了。
谢从幽在殿外候了一盏茶的功夫,得传唤后便起身穿过外殿,绕过重重山水屏风进到内殿,撩起珠帘,见她正睡眼朦胧地坐在床榻上看着他。
一双明眸还含着水汽。
他上前行礼,垂眼道:“问殿下安。”
姜澜看着他跪在面前离她有些距离,心底微微郁燥:“谢从幽,你过来。”
他抬眼看她,身子靠近些许。
她的发顶被烛光笼着,素白的帷幔透出隐约的人影,画似的。
“听说这几日西北告急,陛下有意从诸位皇子中选一位大将军王统领西北军务。”
他知道她今早一下朝便到院子里拉弓射箭,那箭歪歪扭扭。午膳也没用,想必是为这事儿心烦。
玉白的指尖探出,她慢慢挽起幔子:“先生消息倒是灵通。”
“依先生之见,本宫该如何应对?”
他沉声道:“此事殿下需力保皇十一子出任大将军王。”
姜澜垂眸不语,十一弟确是将帅之才,有那能力。要论武功骑射,她确实胜不过他。
谢从幽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解释道:“陛下想考察的怕并非谁有统帅之才。”
姜澜一言不发地看向他。
他继续说:“为君者,当有识人用人的能力和顾全大局的胸襟。而陛下要的,正是此物。”
皇帝年事已高,眼下身子虽还硬朗,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一次的选调,似乎也隐隐暗示着皇储的抉择。
这次西北的隆布咔叛乱规模较大,谁也不清楚要多久才能顺利平叛。
旁人只看见表面上的诱惑,看不见水底下的真相。
“…”
姜澜懒懒看他一眼,眉间郁燥悄然散去,“先生果然洞若观火。孟尝君有门客冯煊为其复凿三窟便高枕无忧;有先生相助,本宫可比孟尝君更荣幸。”
*
午时三刻。
这日姜澜刚刚从议事殿出来,便下起了蒙蒙细雨。
雪化了许多,断断续续淌了一地。
“姜澜。”
她回头看,是姜承煜。
“十一弟?”
男人一袭玄色的大氅,衬得身材修长高大,一双与她并不相似的丹凤眼,眼尾微抬,泄出几分睥睨的意味。
他身材高大,只几步便到了跟前。
“我是当真没有想到,你竟也会力保我出任大将军王。”
他与她本是竞争关系。
“原来如此,我当是为何事。”
她敛去笑意,拍了拍来人肩膀,语气诚挚:“十一弟或许是误会我了。莫说什么大将军王,我只关心朝廷能不能打胜仗。论带兵打仗,我远不及你。除了你,还有谁能胜任?”
姜承煜微怔,方才高高挂起的脸色缓和下来,还有些僵硬。
她说得没错。
不管是追缴国库欠款还是治理黄河水灾,姜澜始终都实实在在地为朝廷做事,为陛下分忧。
若真要说什么不好,大抵就是太认真动了他的根系,让人有些头疼。
姜澜停下看着他,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方才陛下已经应下了,你马上就要去西北带兵,此去必定万般艰辛险恶,一定要注意自个儿身子…”
她这话,颇有几分做姐姐的情分在。
高大的男人也情不自禁地垂眼,张了张嘴却发现喉间滞涩。
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姜澜抬手为他整理好散乱了的系带,说:“好了。下雨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女子一身火红的的衣衫慢慢远去,姜承煜还站在原地眸色晦暗不明。
……
姜澜经过承德门的时候,一阵很低的、压抑着的哭泣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一声声,好不可怜见。
她微微皱眉,循着声音的位置走了过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她转过拐角,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果然有一个小太监正顶着碗水在哭。
是他。
小太监显然也认出了她,哀求道:“殿下救救我!”
姜澜让他把碗放下,脸色也冷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抹着眼泪,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
原来,那日在宫道上因冲撞了她误了干活儿的时辰,主子没追究,有几个太监倒是揪着死活不放,硬是把他赶出来顶着碗水在雪地里罚站。
姜澜看了看那人起了冻疮的手,眼底渐渐漫上冷意。
“莫怕,你叫什么?”
小太监抬起白净的脸,一双眼怯怯的盯着她,有几分少见的羞怯:“奴才…贱名言奚。”
他的眼睛很清澈,像不知世事的天真孩童。就这般可怜巴巴的看着让人无端生出怜惜的心思来。
她看着他的脸,却想起一个故人。
姜澜知道为什么是他了。
这种手段她见多了,陛下后宫里的嘉妃、皇觉寺里的妙宁……皇帝找的一个比一个像先皇后。
菀菀类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