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门把手,再次强调道:“我说过,没必要等我。”她又慌乱了,慌乱地跟我解释。我没听她说了什么,打开门,狭小逼仄的空间一览无余,按下灯光开关,换上拖鞋,走了进去。简易的折叠桌上摆着三菜一汤,全是我爱吃的菜。我皱眉,回头刚要说些什么,却看见黎悠远还站在门口,弯着腰把我的鞋放好,又把我的包挂起来。做完这一切她才小跑着过来说:“菜都凉了,我去热热!”我拦住她:“天那么热吃什么热饭!”
姜云珠那美丽的浅棕色瞳孔闪了又闪,最后又问了句:“裴舒过敏你搞的?”
“姜小姐!”我提高语气:“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别乱说话。”
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蹙眉打量着我。
“对了,姜明珠小姐,你有什么过敏源吗?我记记。”我轻理了理盖眼的刘海,直视她保持着完美微笑道。
大概是觉着和我话不投机,姜明珠不再说话,打开门走了。
走之前有帮我把门带好,真是有风度的大家小姐啊。
我呼出一口气,直愣愣地倒在床上,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觉着好累。
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手机,一堆未接电话,大部分是我的合伙人吴凌打来的,其中穿插着两个备注‘黎悠远’的未接来电。
这个‘黎悠远’便是我的亲生母亲,那个亲手把自己刚出生的亲生女儿换到富贵人家去的女人。
想了想,先跟吴凌回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吴凌听到我没有拉倒投资明显有些失落,却安慰我没关系,还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我,让我回趟工作室。
我点开微信,一堆消息,其中小陈给我发的消息尤其多,这个女孩子从工作室一开始就跟着我和吴凌,性子有些内向不爱说话,对待工作却是认认真真。
她给我发的小作文大致意思是说,母亲生病了,想等公司有钱了,发工资时再多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好给家里打回去。
我看着手机里那四位数的余额有些头疼,扔掉手机,揉揉眉心。
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没给他们发过工资了,工作室连我一共八个人,却也还是发不起工资,穷到一定地步去了。
这个投资,还是得拉。
夏末午后的阳光依旧有点毒。
我把奶茶都换到一个手里去,腾出一只手捂住口鼻,迎面而来的货车掀起一阵浓烈的灰尘。
地上的水泥路坑坑洼洼,我熟练地挑着较为平整的一边走着。
我和吴凌的工作室就在这个颇有些年头的工业区里面。
沈思久和裴舒二人打完架顺势就到门诊部包扎了。
我趁着这个点办理了出院。
回到工作室,我推开门,老旧的玻璃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瞬间,六十来平方里坐着的七个人都看了过来,脸上同时扬起了笑容。
小李率先开心地叫道:“黎姐!你回来还买了奶茶,一定是有人准备投我们了吧!”
他们几个小年轻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看了看后面的吴凌,他有些苦笑地望着我,大概是还没跟他们说拉投资失败这件事。
我笑着把奶茶放到桌子上,强撑着打趣似的说道:“害,就我们这么棒的软件,总要挑个我们都喜欢的伯乐来投啊!”
小李伸着的头瞬间蔫了下去,其他几人也都是这样。
不过,没隔几秒,他们反倒又安慰起我来。
“不着急,咋们好好挑挑,这可是我们的心血啊!”
“对对对!黎姐,你先坐过去,有好消息告诉你!”
我坐回工位,大家都围了上来,吴凌遮住我的眼,没过几秒,她撒开手,我看见我设计的服装搭配被电脑里Q版小人的我穿在身上。
我点动着鼠标,上上下下,远远近近地拉动着界面,小人的每一个细节都展示在我面前。
电脑界面右侧挂着些数据,这个小人完全是按照我的身型去捏的。
我们工作室的新项目叫做‘糖衣’,一款可以在网上自由给自己换装搭配,从而来挑选哪些衣服或者搭配风格适合自己的软件。
“糖衣的技术大关突破啦!”
众人在我身边开怀大笑。
我看着他们熬红的双眼有些心疼,却也真的很开心。
我喜欢设计各种各样的服装,却不太懂电脑,而他们总是二话不说,没日没夜地在电脑里完美复刻我的设计。
“我们的糖衣一定会火!”
“对!像某节跳动,逆某寒,它们一开始也都拉不到投资,现在还不是都上市成巨头了!”
“呸呸呸,你说谁拉不到投资呢!别乱说!我们糖衣大把人想投呢!”
“对对对,我乱说,瞎说”.......
开心的吵闹声不断,我悄悄起身,拉过小陈。
女孩子的头发乱糟糟的,带着个黑框眼镜一脸憔悴。
她怯怯弱弱地唤了我一声:“黎姐,对不起,我不知道还没有投资,还给你发了那些话。”
真是个傻丫头,有什么好道歉的呢,我揉了揉她的头,把我仅剩的九成余额都转给了她。
夜里的风吹在身上很是凉爽舒适。
一忙就忙到了晚上,我晃着包,拖着疲惫的身子穿过弯弯绕绕地漆黑小巷,走到一幢破旧的五层居民楼前。
还没进去,我就站住了。
老旧的楼梯间光芒稀少,盘着发的中年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杏色套装,坐在台阶上,靠着楼梯生锈的扶手打盹。
头一上一下地点着。
我不知道是不是楼梯间昏黄灯光的缘故,怎的显得她的脸这么黄。
而这样的黄脸女人正是我的亲生母亲。
我加重脚步声走进楼梯间。
台阶上睡觉的黎悠远一下子站了起来,轻微地晃了晃:“星星回来了。”
“怎么等在这里?”我有些不悦地说道。
她一边跟在我身后上楼一边慌乱地说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年龄大了,睡不着,随便走走,刚从外面转回来。”
我握着门把手,再次强调道:“我说过,没必要等我。”
她又慌乱了,慌乱地跟我解释。
我没听她说了什么,打开门,狭小逼仄的空间一览无余,按下灯光开关,换上拖鞋,走了进去。
简易的折叠桌上摆着三菜一汤,全是我爱吃的菜。
我皱眉,回头刚要说些什么,却看见黎悠远还站在门口,弯着腰把我的鞋放好,又把我的包挂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才小跑着过来说:“菜都凉了,我去热热!”
我拦住她:“天那么热吃什么热饭!”
“星星,还是热下,吃点热的好。”
“我再说一遍,不用!”我拿出碗筷,给自己盛了点汤,看她还站着,生气地道:“怎么还不吃饭!”
“星星吃,我吃过了。”
“又撒谎!菜都没动,你吃的什么?”
黎悠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乖乖坐下吃饭。
吃过饭的人是我,委屈的人是她。
吃完饭,洗完澡,我躺在窄窄的单人床上,黎悠远还在忙活。
二十几平的房间,常年不见太阳,房间阴凉得很。
只有一扇小窗户,通风也不是怎么好,洗完澡,饭味依旧在鼻尖飘着。
我把胳膊搭在眼上遮挡灯光,倏地开口道:“你不该跟我来A城的,H城好歹还有个两室一厅,能见到太阳的房子住。”
黎悠远紧张的声音传来:“我昏迷的那三年,你都照顾我那么久了,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一直让女儿照顾,而且我也想多陪陪你,来这里好歹能帮衬你点....”
二十岁那年,我刚回到黎悠远身边,她就成了个植物人,一直昏睡着,一睡就睡了三年。
洗洗刷刷的水声不断。
我的脸上也被水洗了遍。
只不过水龙头的流水有声音,我的眼泪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