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心跳恢复了正常,久到发现有这么多的鱼在四处游动,久到终于有闲情逸致欣赏水下的风景。真美。陈念缓缓站定,浮出水面。她不在意地抹去脸上的水珠,兴奋异常,“这里有好多小丑鱼!特别多特别美!你也快看!”阳光下的陈念半湿着头发,脸上不施粉黛;她面颊和脖子上的水珠反射着太阳光,五光十色全然淬入蒋律眸底。浮光捞金,鱼儿在水下清晰可见;它们穿梭于二人腿间,搅动着海水,凝滞了空气。
为期五天的年会安排在普吉岛卡马拉海滩附近的度假酒店。
除去例行公事的会议和晚宴之外,多数留给各部门的团建活动时间,又恰逢圣诞;大家调侃“是来过节了”。
一年之中,陈念最爱的就是圣诞节。
她尤爱电影《真爱至上》里那句经典台词:「At Christmas, you tell the truth」(圣诞节可以说出心底的话,不是吗?)。陈念固然没什么胆量表白,但如果能和蒋律在一起过平安夜,想想倒也挺浪漫。
那段表白桥段的最后,女生追出去给了男生一个吻作为回应。男生一脸释怀,边走边宽慰自己, “That’s enough”。每每看到这一幕,陈念都会有所动容:很多事注定是奢望,不如学会知足。
出了机舱,热浪扑鼻而来。
暖风中夹杂着沿海地区特有的咸湿,瞬间驱散了身上残留的湿冷。风一股脑钻到人的骨头缝里,燥热了脉搏和血液。大家还穿着冬装,没走几步便火急火燎脱去厚厚的外套。
欢迎晚宴定在晚上七点整。
炽亮光照下,人们着装精致,皆褪去了早些时候的风尘仆仆。大家穿梭于一张张高脚圆桌前,手里举着杯,或面带笑容互相颔首招呼;或在某处驻留谈天玩笑。
Cindy今天的打扮一如既往的出色:包臀及膝小黑裙,红底黑色高跟鞋;长卷发披肩,大红唇,配上钻扣黑色手拿包。
相比之下,陈念的打扮清纯不少:黑色短袖连衣裙,白色娃娃领口边镶了一圈小珍珠。脚蹬白色一字带凉鞋,还配了个可爱俏皮的丸子头。
两人这会扎在助理堆里聊天,时不时被打趣是「养眼师徒二人组」。大家正商量年会节目最后的彩排计划,白天大大小小的会议很难抽身,只能见缝插针尽量多练。
毕竟是第一次上台,陈念突觉大脑空白忘记动作;她蹙眉回想,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扭头一看,是蒋律。
“我到处找你和Cindy,你们跟我来一下。”蒋律边说边和其他助理们微笑招呼。
“找我组撒?”Cindy踮起脚跟,在人群中锁定Frank的身影,心照不宣的,“Frank想让我陪George?”
“嗯,Ines跟着我就行。”他语气自然,听上去相当公事公办。
Cindy此刻如临大敌,没有深究此次安排背后的深意。她满脑子都是那一对难搞的老板和小助理,连着深吸好几口气,“行吧,那我先过去了。”
“走吧,随便转转。”蒋律神情轻松,“还好Frank没喊我陪同。”
“你不想去?”
蒋律惊诧地瞥一眼,“谁喜欢加班。”
“哟,Aidan!来公司这么久都没好好和你聊天。”一个陌生模样的男人叫住蒋律,目光随即扫到陈念脸上,半眯起眼睛。
“我是Ines,Aidan的实习生,您好。”
转眼间他和蒋律已经攀谈起来;陈念没什么插话的机会,索性退后两步倚着圆桌东张西望。
几步之遥,Cindy正被Rebecca挽着手,满脸堆着职业假笑在人群中周旋。她抿几口酒,再随意撩一撩长发,笑容弧度无懈可击;而Frank和George则领先二人几步,信庭踱步,不时和同事们握手交谈。
“陈念?”
“嗯?”
“发什么呆呢?”
“你聊完了?”
“嗯。”蒋律歪头示意,“吃点东西去?”
暮色渐沉,红橙的夕阳挂在海平线上方,将落未落tຊ。窗外篝火闪烁,几位厨师戴着高耸的厨师帽,随着音乐扭屁股,两手不停转动着烧烤架上的肉和海鲜。
肉香顺着玻璃窗缝隙溢入内场,被忙于交际的人们无情忽视,只撩拨了陈念的神经。
“正好饿了。”
蒋律侧过头,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眼,“难怪觉得你今天有点高,穿高跟鞋不累吗?”
“累啊,又累又饿。早就过了我吃晚饭的时间点了...”
“我也好累,下了飞机一直在忙。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飞机餐不好吃;真是让人幸福感大减。”他絮絮叨叨,全然无了刚在人前的沉稳。
海风徐徐,中和了落日余晖残留的燥热;顺势吹起裙摆和发梢。玻璃门隔绝了场内的喧嚣嘈杂,圈出独属于夜晚的静谧。
很快,光源只剩眼前的篝火,明亮了两个人的笑脸。他们异口同声感叹:“总算可以吃饭了。”
陈念几乎是下意识拍了拍蒋律的肩膀,随即愣住。火焰熏红了面颊,她小声解释:“小时候爱玩的把戏,如果有人和你不约而同说相同的话,代表福气会到。打你一下就是抢福。”
蒋律没听过这个说法,眉一拧,“你居然抢你老板的福气?”
“福气到了,管什么老板啊。”
“那你再打一下。”
“组撒?”
“福气都给你。”
“哈哈哈哈,现在打不算了。”
“行吧,那下次还留给你。”
月影朦胧,阵阵海浪拍打着沙滩,不急不缓。焰火下的表情看不太真切,唯剩笑意最为丰盈,直达心底。
吃饱的两人并不急着起身,陈念一手托腮,看夜色下的人影攒动,泛起困来。蒋律则靠着椅背,两眼放空,莫名贪恋此时此刻,并不想被打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蒋律凑近了些,“我们走吧。”
空间骤然充斥着压迫感,他身上稍高的温度感染着她的,“嗯。”
蒋律率先起身,大步朝宴会厅走,轻咳一声,“我还要应酬一会。”
“嗯,我待会要和助理们彩排。”
“好。”
陈念目送他的背影混迹于人群中,偷偷捂着胸口,平复乱频的心跳。
第二日,年会晚会如约而至。
陈念参与的节目是开场秀,舞曲响起,台下的人跟着旋律扭动,挥舞手臂,兴奋却不狂热。
某一瞬间,灯光骤暗。
待聚光灯分批亮起时,一位位老板摆着不同的姿势登台亮相,自信又张扬;一时刻,全场沸腾。玫瑰花被抛下台的瞬间,气氛彻底烘至高潮。
台下的掌声和欢呼声逐渐压过了音乐的声响。
陈念紧张地忘记动作,下一秒,有人紧紧握住她的手。她赫然抬头,果然撞进对方深邃的眼中。昔日排练的场景历历在目,所有的动作化成眼底流动的情愫,流淌、翻腾。
一曲毕,炸场子的使命圆满完成。大家都没想到老板们还有这一手,高喊着安可,掌声经久不绝。陈念换好衣服,耳边回响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脑海里全是蒋律跳舞时看向她的眼。
她内心涌出一阵不安,还来不及琢磨,思绪便被周围的嘈杂拽走。朋友圈里已经有人手快的分享了这段表演的视频,她默默欣赏了一遍,按下保存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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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念部门的团建地点定在皮皮岛。
秉承「尽兴玩闹」的原则,Cindy只安排了一场集体活动:坐长尾船观景。日头正烈,光线作用下,海不停变换着颜色,或碧绿、或湛蓝。等下了船,大家作鸟兽散般消失在碧海白沙滩。
“浮潜去?”Cindy不知道从哪变出两套呼吸管,在陈念面前晃了晃。
陈念水性不好,被勾起的兴致瞬间被海浪拍得稀碎。她悻悻的,“还是算了,我干脆躺在沙滩上喝菠萝汁看你浮潜吧。”
“浮潜不需要水性好,姐教你。”
陈念踟躇几秒,架不住Cindy的撺掇,“好哦,但是你得牵着我。”
“没问题。”
“啧啧,你这个泳衣也太保守了。”Cindy嫌弃地拎起那层薄纱外套,“为什么泳衣还要穿外套。”
陈念脸一红,“都是同事...穿三点好奇怪。”
“你管人家做什么。”
“不行。”陈念指着不远处的人们,“陌生人面前穿泳衣可以,同事面前绝对不行。”
“好吧。”Cindy领会不了这些弯弯绕的小心思。
“你先戴好面镜,然后咬嘴要放在嘴唇和牙齿之间。”Cindy悉心指导。
陈念大口呼吸,“哇,我好紧张。”
“紧张什么?”蒋律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裸露着上半身,头发湿漉漉的。
陈念眼神落在他的腹肌上,又赶忙挪走;她不自觉紧了紧脖颈处的浴巾,“我要和Cindy学浮潜。”
“你待会身体放松,不要把头埋得太深容易呛水。”Cindy做着下水前最后的指导。
“没潜过?”蒋律插了句。
陈念摇摇头。
“我也可以教你。”
Cindy见势忙将陈念往蒋律身边一推,“那我去玩了,Aidan,Ines就拜托你了。”
陈念哑然失笑,她只想将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现在蒋律面前,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个战战兢兢,生怕被淹死的胆小鬼。
蒋律垂着眸,仔细检查她的面镜,确保没有压到头发且完整的盖住了鼻孔。
陈念亦垂着眸,感激面镜遮掩了她大半张脸;他指腹时不时触碰到她的耳廓和面颊,心尖颤了又颤。
“好了,我们走吧。”
进入浅滩,他自然而然伸出手,握住她的。
此处水深不过及胸,他低声鼓励着她将头全然扎进水里,并嘱咐如果听到管里有呼噜声就是进水了;这时候别慌,大力呼口气就能将水吐出去。
豁出去了。
陈念眼一闭心一横,猛地一扎,再慢慢伸直双腿。恐惧加速了心跳,也急促了呼吸。她两手不自觉紧紧抓着他的,又强迫自己放松,终于感受到浮力将她整个人慢慢托起。
水波荡漾了耳边的话语,“别紧张,我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心跳恢复了正常,久到发现有这么多的鱼在四处游动,久到终于有闲情逸致欣赏水下的风景。
真美。
陈念缓缓站定,浮出水面。她不在意地抹去脸上的水珠,兴奋异常,“这里有好多小丑鱼!特别多特别美!你也快看!”
阳光下的陈念半湿着头发,脸上不施粉黛;她面颊和脖子上的水珠反射着太阳光,五光十色全然淬入蒋律眸底。浮光捞金,鱼儿在水下清晰可见;它们穿梭于二人腿间,搅动着海水,凝滞了空气。
蒋律略微看出了神,半晌,“陈念?”
“嗯?”水珠滴滴答,从她圆滑的肩头流过。
“鱼很好看。”
“嗯!”陈念昂着下巴,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