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没想到她爸还有这技能,和他几步扭下来,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厉害。”“哟,什么日子,父女俩跳舞?”夏女士瞧客厅如此热闹,也丢下卷宗加入其中。一晃都二十多年没跳过舞,肌肉记忆却都还在。她边跳边给陈念讲解,步子怎么迈,身子怎么扭,跳舞这事光做对了动作、卡对了点远远不够,最重要的是feel。“feel,懂伐?”“我不懂。”陈念笑得合不拢嘴。“我看你扭得就像麻花一样,一点都不妩媚。”
陈念轻轻回拍一下蒋律的掌心便立马收回手;耳边窸窸窣窣的起哄谈笑不断揉搓她的耳垂,又热又烫。
她下意识撩起鬓边碎发,只听那位惨遭蒋律拒绝的助理玩笑道:“Ines,你下手够快啊。”
“啊?”陈念摸不着头脑。
“居然提前一天找老板通气预约舞伴,不愧是Cindy的徒弟。”
陈念不动声色瞥向蒋律;对方双手插袋,一脸坦然,只牵起唇角。
眼下最热门的蒋律被抢走,其他人索性乖乖和自己老板组起了队。反正跟谁都是跳,和自己老板还熟悉点不用太拘着。
Vivian率先拉着她老板给大家演示了这段舞蹈,大家看完直呼上当,这哪是什么简单的交际舞;甚至有个别老板连连摆手,浑身都写满拒绝,“不行不行,真跳不出。”
上了贼船哪有那么容易跑,Vivian兴奋地给大家描述起预想场景:转场音乐,男士们嘴里叼着玫瑰上场,站定摆好pose后伸手迎接舞伴上台。两个人合跳几步探戈,最后女生手搭在舞伴的肩膀上,绕着舞伴走一圈,再突然推开对方,潇洒离场。
动作不复杂,可那勾人的氛围感和若有若无的暧昧,单靠眼神和肢体动作表达起来颇有难度。大家都不是什么专业舞者,又是和老板搭档,半数还有了家室,心里难免有点顾忌,纷纷表示希望Vivian能高抬贵手。
Vivian抱着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的态度,打定主意要赶鸭子上架。
玫瑰...探戈...走近又推开...听上去真的是土味十足;陈念眼角余光瞥到蒋律,不确定和他搭档能不能去掉一些乡气。
蒋律看透她般的,“放心,我争取不给你拖后腿。”
“哦。”
她表面淡定,却在手被蒋律握住的那一刻,差点乱了阵脚;压根不敢直视蒋律的眼睛。
相比之下,蒋律游刃有余的多。他一手紧扣着陈念的,一手轻搭在她的后背,时不时小声提醒她该往前还是向右挪步。
眼前的陈念正低头留意舞步,竖起耳朵听Vivian的指示:“抬头、对视、笑”;并没什么互动性,机械的像一个NPC。
健身房闷热,她面颊像是被蒸透般红润,每每眼神交汇的下一秒便慌忙错目;两个人掌心交合处冒了些细细密密的汗珠,湿湿黏黏。
某一下,两个人似是都忘记挪开眼神。头顶上的碎发随空调风摇曳,日光灯闪烁着彼此眼眸,照亮了只有两个人才看得见的世界。
陈念先反应过来,撤回手,蚊子哼般嘟囔着,“好难。”
“慢慢来。”
“嗯。”
第一次合练,大家动作生疏,多少都有点放不开,对视时常会有人笑场;和Vivian想要的暧昧氛围相差甚远。但她并不气馁,氛围感有更好,没有的话,老板们肯上场助兴已然给这个节目加不少分了。
相较起来,陈念和蒋律这对倒是跳出了那么点感觉。哪怕动作有失误,节奏卡的不是非常准,Vivian觉得两个人之间眼神对视溢出来那似有似无的暧昧感很是抓人。
当众被Vivian点名夸奖,陈念刚平复的心跳转眼又失了频率;一旁的助理们则起哄,面对蒋律这样的舞伴,想不暧昧都难啊。言下之意,舞伴不够给力。几个老板们莫名躺枪,皱起眉头,“Aidan你真是破坏我们公司内部和谐。”
一通嘻嘻哈哈之后,第一次排练圆满结束。陈念跟着大部队往回走,蒋律则落后她几步和同事聊着什么。
“诶,你什么时候找Aidan提前预约了?”Cindy也纳闷,心想陈念出息了,竟然知道暗度陈仓。
“我没找他。”陈念说这话时底气并不足,一场舞蹈下来理智又瓦解大半,愁。
“哟...”
“你们聊什么呢?”从电梯出来,人群散开,转眼只落下陈念、Cindy和蒋律三人。
“我问Ines什么时候提前预约了你。”Cindy秉着吃瓜群众该有的果断,直接将疑问抛向另一位当事人。
蒋律呢,坦坦荡荡,“哈哈,我的错。是我不想和不熟的人跳舞。”
“言下之意,和我们Ines更熟?”
蒋律揉揉眉心,无奈笑道:“嗯。”
“二位老板放心,我下班回家会认真练习的。”陈念忙转移话题。
她说到做到,一回家顾不上吃饭,就在客厅中间扭来扭去。
“第一次登台,总不能丢人。”陈念边扭边和老陈谈天。
“你这舞我看着是双人舞啊。”老陈喝着茶,欣赏着陈念的手忙脚乱。
“哟,还挺懂。是双人舞。”
“那我勉为其难给你当个舞伴练练手?”老陈来了兴致,也想跳上一跳。他年轻那会经常和夏女士在迪厅约会,算是个跳舞好手。
陈念没想到她爸还有这技能,和他几步扭下来,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厉害。”
“哟,什么日子,父女俩跳舞?”
夏女士瞧客厅如此热闹,也丢下卷宗加入其中。一晃都二十多年没跳过舞,肌肉记忆却都还在。她边跳边给陈念讲解,步子怎么迈,身子怎么扭,跳舞这事光做对了动作、卡对了点远远不够,最重要的是feel。
“feel,懂伐?”
“我不懂。”陈念笑得合不拢嘴。
“我看你扭得就像麻花一样,一点都不妩媚。”
陈念切一声,明显不服气。
老陈想到什么,随口一问,“你舞伴是谁?”
“我老板啊,我们每个人都是和自己的老板一起跳。”陈念昂着下巴,语气坦荡异常。
“送伞那天的老板?”
“让你喂猫的老板?”
老陈和夏女士同时反问。
糟糕,陈念嗯了一声,算一并回应了两人的问题。随即火速钻进房间,将那几乎要将她严刑拷打的汹涌澎湃挡在门外。
她顺势躺倒在床,阖眼回忆tຊ舞步,闪回的全是和蒋律有关的画面。今日片刻的接触像是有人偷摸摸在她心底施了肥,妄图让那株小苗在初冬也能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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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冬天总是喜欢玩突然袭击,说来就来,压根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陈念前一日还穿着短袖到处蹦跶,今天却不得不翻出厚厚的高领毛衣取暖。
她依依不舍地离开被窝,立马被冷空气冻得又钻了回去。
桌上放着王明远的请柬。意料之中,却又情理之外。老同学的婚礼,不去有点不好意思;去了又怕林依有情绪。
林依那边倒像个没事人,甚至还在电话里打趣帮忙多带点喜糖。
陈念卡着饭局开席前才到,省去了和新人不必要的寒暄步骤。她签了到,根据指示落座。她在的那桌都是高中同学,大家乐呵呵叙旧,全当这场婚礼是变相的高中聚会;只是都默契地避开了林依的名字。
陈念坐在台下,听司仪略带哽咽的说着新郎新娘的甜蜜相识相恋,内心毫无波澜;脑海里闪过的是林依那一次次抱着她哭的脸。
陈念不知道桌上其他人现在作何感想,青葱岁月时无意参与了新郎的过去,现在又帮忙见证了他的未来。时光可真会捉弄人。
仪式冗长又无聊,司仪还在不断追问「愿意不愿意」这种老掉牙的桥段;好像非要在这样的场合再确定一番彼此的心意才肯作罢。
台上的新娘含泪点点头,王明远背对着台下,再转过身来时,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动容。
林依:【婚礼开始了吗?赶紧给我现场直播啊!】
陈念:【???】
林依:【我想看,嘿嘿,快发几张。】
陈念像模像样拍了几张:迎亲照、婚礼现场布置、新人合影。
林依:【挺好的,不过新娘没我好看。】
【那是自然,哪哪都比不上你。】好朋友之间的护短从来都不讲什么道理。
仪式结束,到了新郎新娘敬酒环节。到陈念这桌时,王明远微醺着,抬眼看了下陈念,酒杯举在半空中,半晌没说话。其他人自然明白这段沉默后面的含义,也都愣住;最后还是新娘先开口:“这桌都是我们家明远的高中同学吧,敬你们。”
等再见到林依时,那家伙居然真的伸手讨要喜糖。陈念从包里翻出好几个给她,“王明远出息了啊,认识牌子了。”
林依撕开包装纸,一口咬下,“好吃的。”
“我看你这么坦荡地吃前任喜糖,算是放心了。”
“干嘛,你以为我装洒脱呢。真不是,陈念,那天见完他就彻底放下了。老天待我不薄,少年时期让我爱而不得,可现在变着法偿还我了不是。”林依嘴里含着巧克力,含糊不清。
“认准谢屿了?”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和他老人家特殊的缘分?”其实谢屿没比林依大几岁,她却总爱喊人家老人家,不知道是什么特殊情趣。
陈念摇摇头,情侣之间的恶趣味她怎么会知道?
“我的名字是01,他的英文名Neo变一下就是One,巧不巧?”
陈念差点呛到,“这都能联系到,可真有你的。”
“你跟蒋律有什么进展?”
“牵手了。”陈念张口就来。
林依瞪大双眼,视线在陈念那张忍着笑容的面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真的假的?”
陈念得逞,大笑出声,“逗你的,我们是舞伴。”
“快快,老实交代!”
陈念三言两语,避重就轻,生怕给林依传递了错误信息。
林依连啧啧好几声,“听我的,你俩有戏。”
陈念耸耸肩,并没有因为林依的话感到开心。
毕竟现实曾不留情面告诉她:“爱情这玩意很脆弱,在我面前不值一提。”过往的教训过于深刻,以至于当她屡屡心思活络时,都能一眼瞥见现实正在不远处张牙舞爪,冷眼横飞地警告她:“不怕受伤?胆敢往前走一步试试。”
她不停宽慰自己:短暂的情缘罢了,等到她离职,又或者等蒋律回了美国,两人再无交集便可以忘了。
她有时无比自卑,在喜欢的人面前踟躇不敢靠近;有时又自大地认为能轻巧拿捏自己的心,并拿个倒计时表随时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