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弗的衣物已经彻底湿透,完全贴合着身体,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往上攀爬的过程中,段晋川不是没考虑过把外袍脱掉给她披上。但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夏日单袍,考虑到或许会有人寻来,那样就更说不清了,只能作罢。
魏骧解下蓑衣给她穿上,这才抱她上马,而后抖了下缰绳。
夜照收到指令,如箭脱弦,四蹄生风,飞一般奔向密阳城。
漫天风雨,似乎都被挡在了外头。
不对,是被转移到了魏骧的脸上。
他的脸色阴沉的能滴水,攥着她腰肢的那只大手也很用力。
孟弗窝在魏骧身前,垂着眼帘,一语不发。
十数丈高的城楼耸立在风雨中,那是好不容易逃出的密阳城。远方没有潜伏的猛兽,这才是个猛兽,又张着血盆大口把她吞进了肚子里。
孟弗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油盐酱醋搅和成一团,心情和脸色都差到了极点。
直到被抱回松涛院,才不得不出声,“我不要来这里,送我回披香院。”
屋里藏一个,再抱回一个,胃口倒挺大。
还是要她亲眼看着他与新欢调笑戏乐?
他要是敢,她一准给他画下来当春宫图卖。就是她画技不佳,怕画不出精髓。
孟弗见他置之不理,气恼地踢蹬了下腿,“放我下来!”结果牵扯到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魏骧紧绷着脸,不理会她的话,吩咐一旁一脸担忧却不明真相的闵娘:“去披香院为她取套干净衣物来。”
而后直接把人抱进了寝卧。
里面确实有人,不过不是什么红粉娇娥,而是个鹤发老人——府里的杨医师。
后脚跟进来的青霄解释道:“不是属下有意阻拦,五郎君左肩有旧伤,偶尔复发,孟姬来松涛院那会儿,杨医师正在给五郎君针灸,不能有人打扰。也是怕孟姬你跟着担心,五郎君嘱咐了要瞒着你。”
当时针灸到一半,无论是继续还是拔掉,都需要些时间,正因如此,魏骧才没能第一时间跟出去,而是先吩咐了府兵近卫去找。
孟弗:“……”
她的目光掠过青霄、杨医师。
杨医师手边的确摆着一整套针灸用具。
缓缓转过脸,看向魏骧,视线却不自禁被他前额吸引。
遮雨的笠帽已拿下,才见左额上明晃晃鼓起一个大包,紫红淤肿,而且还划了一个小口子,灯光下看着格外得触目惊心。
方才青霄说,他的伤在左肩,而且是旧伤。这处的伤一看就是新鲜出炉的,像是被硬物所击。
孟弗眼皮子一跳,小心肝一抖,想起自己之前干的事来。
该不会是她朝屋里扔的那块石头给砸的吧?
不会不会!哪有那么巧?
她的手法断断没有那么精准。
孟弗眼神游疑着,忽而定睛——
一旁的紫檀台座式小几上,搁着一块黑不溜秋有棱有角的石头,这般待遇,“凶器”无疑了。
她的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落在魏骧眼里,心里憋的那股火气一窜一窜的。
不仅是因为额上的伤。
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往外头跑,不免联想到前几日她让自己放她走……
待要开口,就见孟弗忽然扭过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哭什么?”魏骧面硬声冷。
他都什么还没说。
“脚疼。”孟弗抽噎着,“我、我以后还能跳舞吗?”
对着一双楚楚泪眼,魏骧眉头拧得死紧,到底还是蹲下身去,亲自查看她那只伤脚。
青霄见状和杨医师一道退了出去。
除去湿透的鞋履和足衣,但见脚踝外侧鼓出一个包,充血肿胀得厉害,脚面已经淤青发紫。
若说孟弗方才还有些演得成分,这会儿就情真意切多了。
脚踝扭伤可轻可重,多少舞蹈家因为足踝损伤而无法再登台……万一一语成谶,真的再不能跳舞了,那余生还有什么乐趣?
暴雨都没有浇灭的火气,被含着一泓清泪的双眸彻底浇熄了。
魏骧起身寻了块布巾,又从冰鉴里搛了块冰出来,布巾裹着冰,重新在她对面坐下,将伤脚抬高搁在膝头,冷敷伤处。
“不会有事。”动作轻缓,声音虽还冷硬着,也已稍稍软和下来,“杨医师不擅跌打损伤,回来的路上我已派人先行去请城中最好的正骨跌打医师,他们家祖孙三代都从事这个,定然能治好你的伤。”
说话间青霄已把人带到。
这医师头发稀疏,长了张医术高超的脸,孟弗莫名安心了几分。
查看过后,医师捋着没几根的胡须,从容淡定道:“看着严重,不算要紧。”
加压包扎,用竹制支具做了简易固定,提笔开了个舒筋化瘀的方子,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祖传的药油让按时涂抹。
并叮嘱:“如不想有后顾之忧,好生静养半个月,这期间卧床休息为主,尽量不要活动,否则伤情加重,不利于伤后恢复。”
“卢医师留步。”孟弗叫住他,指了指魏骧额头,“劳烦给他也看看吧。”
这伤对魏骧来说算不得什么,压根用不着看。大抵也觉着丢脸。
但在孟弗坚持下,还是让卢医师开了药。
卢医师心里直纳闷。这大晚上的,魏使君和侍妾,一双人、伤一对。
尤其这魏使君的伤,卢医师打眼一看就知怎么来的,这分明是倒了葡萄架呀!
这个他熟,不免心有戚戚。
卢医师前脚离开,闵娘把干净衣物也取来了,一并跟来的还有担着心的春盎和秋盈。
孟弗整个人跟落汤鸡似的,不洗是不行了,但她的脚才处理过,那个卢医师又说了三天内不能落地。
孟弗就想着让春盎和秋盈打水来,擦洗一下得了。
不过这里是魏骧的内寝,不及披香院方便。
就说还不如直接把她送回披香院呢。
魏骧走过来把她打横抱起,“我也要洗,一起。”
孟弗:“……”谁要跟他共浴?
“我还伤着呢,你是不是人啊!”
“……”魏骧额角一跳一跳的。
别管孟弗愿不愿,反正最后由魏骧抱她去浴房,两人一块洗了,纯洗。
折腾了一晚上,沐浴完,又喝了药,孟弗昏昏沉沉睡下了。
魏骧从内室出来,问等候在廊下的青霄:“人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