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绪要进瑞安这件事,是在苏家炸开的第二个炸弹。
苏翰济这天愤愤从公司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质问苏劲松为什么。
苏劲松安坐如钟,对苏翰济的愤怒表现得不屑一顾,只问:“为什么漾漾不能进瑞安?”
“她要进瑞安也要走正规流程!她什么学历,一来就要去人事部?别人会怎么想怎么看?”苏翰济觉得自己父亲真是老糊涂了,但他不敢指着父亲的鼻子骂只能手指向外指着。
苏劲松听到这话笑了,他看了眼苏翰济说:“正规流程?我苏劲松的外孙女进个瑞安要走正规流程?这几年,你和董事会里那几个人,谁没有往公司塞过人?又有几个是认真为公司做事的?我漾漾不会比他们差。你在这对我大呼小叫,你是真当你爸我老糊涂了吗,翰济?”
“爸,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漾漾她不适合进瑞安!她要进了瑞安,让怀晏他们两兄弟不好做事!”苏翰济急道。
“什么意思?漾漾什么时候就碍到他们两兄弟做事了?是他们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猜的?就像你以前觉得你妹会妨碍你大权在握一样是不是?”苏劲松冷哼。
“爸,你怎么提起这事了?这完全是不相干的事情!”苏翰济气道。
苏劲松再次冷哼,但他缓和了一下情绪,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漾漾以后也会是瑞安的股东,她进瑞安先学习了解,我觉得不是什么坏事。”
苏翰济听到这话头更大了,他说:“爸,你要偏心也不要偏心得太明显了?这些年你想念妹妹,我可以理解,但你把这些都弥补给漾漾是什么意思?怀晏和锐文哪里做不好,哪里不如漾漾孝顺?他们都是你的孙辈,你这么做真的太偏心了!”
苏劲松不搭理苏翰济这句话,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到晚饭点了,他忽然气势如虹喊了句:“准备开饭。”
厨房里的保姆们听到响声,赶紧动了起来,张婶端着菜出来上桌问:“老先生,要不要等下两位小苏先生?”
“不用了,他们要不要回来无所谓,去把漾漾叫下来吃饭就可以了。”苏劲松站起身说。
苏翰济闻言更气了,甩袖就走说:“我也不在这吃了,以后都让你的宝贝漾漾陪你吃!我们也搬出去!”
苏劲松哼了声,转身管自己往餐厅走,自言自语骂说:“肚量狭小,不像个大丈夫。”
保姆上楼敲门叫朱绪下楼吃饭,朱绪点点头合上手里瑞安的资料,起身换了套衣服下楼。
她刚才隐约听到楼下有争执声,她听出了苏翰济的声音,所以下楼见只有苏劲松坐在餐桌边吃饭,她便猜想两人吵崩了。但她什么都没有问,只管自己坐下来吃饭,笑说:“外公,我们以后一顿饭不用七八盘菜那么多,简单点别浪费就好。”
苏劲松笑了笑说:“你看着办吧,外公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嗯,我明天和张婶交代。”朱绪点点头。
厨房里的张婶听到祖孙俩的对话,赶忙就黄依秋发了信息,将朱绪要掌家的架势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
黄依秋看到这信息皱眉头疼,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她看了眼闷头吃面的苏翰济问:“朱绪真的能进瑞安吗?”
苏翰济听到这个话题就烦,说:“她要进就让她进,难不成她还有本事把整个瑞安抢去?她能进去,我就能让她待不下去。”
“我是怕对怀晏不利,我估计这事是锐文让她这么做的,因为这样的话,怀晏肯定会不想回去瑞安。”黄依秋忿忿不平说。
“你怎么知道就是锐文?锐文也是我儿子。”苏翰济烦躁说。
黄依秋闻言自知触到了苏翰济的逆鳞闭了闭嘴,安静片刻后,起了另一个话题:“咱爸到底为什么这么偏心朱绪?你之前和我说朱绪妈妈以前老让他们老两口生气,怎么到了朱绪身上就偏心成这样?”
“你晚上是不是不打算让我好好吃饭了?”苏翰济放下筷子推开了碗,眉头紧锁很不耐。
黄依秋彻底没了话,低头垂眼看上去很委屈。
苏翰济见状不由心软,皱眉没好气解释说:“怀晏之前的事情的确太荒唐了,他要是自己过不去那道坎没有放下,回了公司也有很大风险。有心人要是拿这事做文章,不仅仅是他个人名誉受损,公司也会跟着遭殃,到时候就不是他离开就能解决的事了。所以,他回公司的事还是从长计议。”
黄依秋听到这事,心里对朱绪的恨就更深了。她和苏怀晏的母子关系一直很淡,她刚生下苏怀晏的时候,苏翰济就把孩子抱回了苏家由苏家二老抚养,等到孩子七岁要上学,她才真正住进了苏家。那时候的苏怀晏根本已经不亲她,可她还是很以这个孩子为骄傲,一年年看着他长大成才进入瑞安,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在苏家熬出头tຊ的时候,朱绪给了她当头棒喝,让她又再次跌入无尽的痛苦中。这几年,朱绪就像个梦魇在她心里,一想起五年前的事,她就心惊肉跳辗转难眠。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能大半夜给苏怀晏发信息,苦口婆心劝他一定要远离朱绪。
苏怀晏还没有睡在工作,手机振动时,他扫了眼是黄依秋的信息没有马上就看,等到手上的文字工作告一段落才停下来读信息。
他在信息里看到朱绪要进瑞安的事,心头像被刺了一针,黄依秋揣测是苏锐文的安排,听起来是不无道理。而看起来他这对弟弟妹妹为了利益真的是恨惨了他。
苏怀晏站起身出去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端着酒杯站在空旷的家里思考朱绪的行为,而越想他对她的印象越发模糊陌生,他对她爱恨交加的思念,被心里的那团怒火逐渐烧成灰烬。
他曾真心真意给她承诺,他会努力在瑞安站住脚掌权后,在她大学毕业后,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她当时说她相信他。他真的相信他们爱过。
朱绪高三那年,他身兼数职,除了他自己在瑞安的工作,还是朱绪的保姆和辅导老师,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她。朱绪那年放学都去他家写作业,她写作业的时候,他准备晚餐。饭后,他收拾好要帮她看功课,她要是压力大心情不好,他得花时间安慰她;她要是开心,他就陪她开心。晚上到了十点多,他还得送她回苏家睡觉。他们当时小心翼翼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也努力去创造属于两个人的时间。
朱绪在他家的大部分时间都穿着学校校服,她还会一脸单纯和他申请说:“怀晏哥,我想先看会电视,迟点再写作业。”这让他当时对她的爱纯粹到无比真挚,他内心澎湃的欲望只在黑夜和深梦里自我燃烧。
他当时如此克制珍惜对待这份感情,相反朱绪比他主动热情。他给她讲题的时候,她会自然把脑袋靠在他怀里偷懒听着;他对她作业要求严格的时候,她还知道撒娇,甚至凑过去亲亲他的脸颊求他让她休息会;每次到家下车前,她都要抱抱;甚至他们的第一次也是她先主动的,她的热情把他是她哥哥和脱她校服的罪恶感都燃烧殆尽。
所以她背叛他的时候,他没法接受想象她那些情态原来都是在演戏。现在,他已经没法再去想她过去是不是真的在演戏,因为她蛰伏这么久现在要进瑞安,仿佛就是把所有的矛头对准了他。所以他眼下只想弄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恨他,她和苏锐文到底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怀晏把手里琥珀色的酒一口饮尽,他看看手里的空酒杯,再看看这个家想起她曾存在过的痕迹,愤怒把酒杯砸碎在地上。
第二天早上,苏怀晏到苏家探望苏劲松。他坐在客厅等的时候,朱绪正从楼上下来,她穿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手上挂着一件羽绒服,看起来要出门。他抬头看着她,等她走进客厅的时候,他自若起身和她打了招呼问:“听说你想去瑞安上班?”
朱绪点点头,有些讶异苏怀晏对她温和的态度。她抿了抿嘴寻话问:“你来看外公吗?”
“是。你这是要去哪?”苏怀晏又问。
这个问题让朱绪迟疑要不要回答,半晌她说:“约了朋友见面。”
而苏怀晏自然接话:“听说你和刘乐知也是好朋友。”
朱绪闻言停顿片刻说:“对,其实我今天就是约了乐知姐。”
苏怀晏笑了笑,但眼神里没什么温度说:“看来你二哥好事将近。”
朱绪垂着眼没接这话,然后她说:“我先走了,怀晏哥,你有空常来。”
苏怀晏没任何表态,只是坐回了沙发上,抬手无聊翻看手边茶几上的同城报纸。财经版面有苏锐文的照片,那是篇关于瑞安地产新项目的文章。
朱绪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苏怀晏,她很想问他在国外那五年好不好,但她不敢问。她昨晚不知道为什么还梦见他们以前的事,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有过很美好的经历,只可惜最后变成了一场错误。
苏劲松下楼看到苏怀晏很高兴,他坐下来就说:“你来得正巧,怀晏,我正想问你既然回来了,有没有想过回公司?”
苏怀晏微微一笑说:“爷爷,我暂时没打算回瑞安。”
苏劲松闻言有些意外问:“为什么?你当初出国深造难道有别的打算?”
“公司现在有锐文,听说漾漾也会进公司,有他们俩就很好了。”苏怀晏说。
“怎么,你不想和你弟弟妹妹共事?怕他们给你拖后腿?”苏劲松玩笑说,“你是大哥,从小看着他们学走学跑,从一个笨蛋慢慢长大,是不是很难信任他们?”
“锐文能力不比我差,漾漾也很聪明,我信任他们。只是我现在有自己的事业,爷爷,暂时对公司管理没有兴趣。”苏怀晏笑得温文尔雅,徐徐说道。而事实上,他是心里很清楚朱绪要进瑞安,苏翰济肯定不会容她。苏翰济一定会让苏锐文想法给朱绪设置障碍,他如果现在回去,不过是帮苏锐文分担被苏劲松厌恶的风险。所以,他不如顺势而为等着看他们演什么戏。不过是要玩心计城府,他要认真起来不会比他的弟弟妹妹差。
苏劲松见苏怀晏说得诚恳,没有再过分勉强,想了想说:“其实爷爷还没有瞎,怀晏,爷爷教子无方,你爸无德做的事情会让你们兄弟都很难做。所以,爷爷最担心的就是你们两兄弟不合,怕你们内斗内耗,最终两败俱伤。”
“放心吧,爷爷,我和锐文一直都是好兄弟。不管他做什么,我都是他大哥,要对他包容些。”苏怀晏微笑说。
苏劲松微微颔首,他知道三个孩子中,苏怀晏是最踏实最值得信赖的。而他停顿了会,继续说:“除了锐文,漾漾那边你也要多关心。爷爷活不了太久了,等爷爷走了,她就一个人孤苦伶仃了。爷爷最担心的就是她,所以很希望能早点看到她也成家立业。锐文的那些朋友,爷爷都看不上。你帮忙留意有没有好的人才,给你妹妹介绍介绍。”
苏怀晏听到这话,笑意更深,他说:“好,爷爷,我会留意的。”
苏劲松感到宽慰,开始问起苏怀晏现在工作情况。
苏怀晏细心回答着苏劲松的问题,直到他收到一封邮件。他点开附件看到一张照片,那是一张老照片,一对年轻夫妻怀抱一个小婴儿。而照片上的女人,他认识是他那个活在照片里的姑姑。看到照片的刹那,苏怀晏一时有些坐不住不由换了个姿势调整自己的心态。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和南美认识的那个自称也叫“朱绪”的女孩在保持联系,他在试探女孩的真实身份,女孩也似乎在试探了解他。前段时间,女孩说起了她自己其实一直在寻找家人的事,他便引导女孩给了他很多信息。直到看到今天这张照片,他的直觉几乎可以肯定,现在苏家的朱绪的确藏着身世秘密,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眼前的朱绪自己是否知情。如果她一直知情却从来没有想过告诉他,冷眼看他长久活在的情感阴影和痛苦里,那他对她的恨将会永夜一样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