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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二号那天,景澜生日,景明生送了她一样东西——景家在美国的资产,一半转至她的名下。
  景澜喜忧参半,喜得是她伪装了大半年,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忧的是她父亲为何突然这么做。
  景宅上下突然蔓延起压抑的氛围,景家和沈家原本订在九月中旬的婚礼临时取消,家中贵重的物品和衣物被景明生命人带走,送往香港,张沂玲不想与丈夫分别,整天以泪洗面,沈家派来的人来的频繁,每天来到就与景明生关在房中商谈半小时。
  景澜感到不安,但每次问起景明生都说并无大事,只是说让她和妈妈去香港玩几天,让她好好收拾东西。
  九月十日,景家与沈家一半的女眷一同前往香港,沈星朗被景明生所托,让他好好照顾景澜。
  这座景澜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在列车的驶离下与她渐行渐远。
  1931年9月18日的夜晚,日本关东军突然向沈阳发起袭击,中国军队毫无防备之下奋力抵抗,次日,沈阳被日军侵占,而后日军陆续侵占东北三省。
  到1932年2月,东北全境沦陷。
  五年后,香港。
  “又要打仗了。”
  一个人在楼道下倚着墙,拿着手中的报纸担忧道。
  景澜正要上楼,停了下脚步,斜眼看到那人报纸的内容。
  说的是七月七日那天,卢沟桥被日军袭击,几天后,国民党对日宣战。
  她想起了还尚在沈阳的父亲。
  烽烟四起,注定要有一场大战爆发。
  景澜收回视线,上了楼,像以往那样来到熟悉的座位前。
  不过以往服务她的工作人员换了个年轻的女生。
  “佳明走了吗?你是新来的?”
  “是的,景小姐,佳明哥几天前辞职了。”女生对她甜甜的笑了笑,“我接替了他的工作,他离职前已经把你的事都告知我了。”
  “原来是这样。”景澜坐了下来,“怎么样?有来自慕尼黑的回信吗?”
  说到这,女生有些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景小姐,你一个月前寄去德国的信在途中丢失了。”
  “又是这样。”景澜靠在椅背,没什么强烈的情绪。自来到香港后,没了她父亲的看管,她终于可以给她外国情人写信了,虽然寄去海外的信可能要长达半年。可是在这五年中,寄去的信不是中途丢失就是无法送达,要么就是寄错到别的国家,在连续的挫败下她已经磨练出顽强的意志。
  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就次次再来。她把他当成星火,只有这点星火在她心中不起眼的角落还在悄悄燃烧着炽热。
  信送达到舒尔茨手中的机会渺茫,她在每天的夜里几欲直奔香港的渡口,前往她心心念念的德国去,但是她按捺住了,她还有妈妈要照顾。
  张沂玲来到香港后身体状况愈发下降,也许是担忧景明生所致的,郁气在心,心脏病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景澜走不开,她必须寸步不离的守护她的母亲。
  “不过,你有一封来自波兰的回信。”女生在抽屉取出一张信递给她,“是一个名叫奎琳的女士写的,想来你之前寄去波兰的信完好无损的寄到她手上。”
  景澜欣喜的接过,连忙把信拆开,看着信上的内容,她终于在这六年沉闷的日月里露出由心的笑容。
  她一语成谶,维克多去波兰探望奎琳后,没有回苏联,竟真的留在了波兰,前些年与她在一起了,还说克林曼自她走后,放弃了在慕尼黑的学业,跟着她的完美男友莱斯在柏林一起生活。
  不过信上没有提舒尔茨,因为奎琳还不认识他。
  泪在眼眶中打转,不知道是收到了多年未见的外国旧友的来信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人而流泪。
  女生递了张纸给她擦泪。
  她说了句谢谢,擦了擦眼睛,就把信揣进包里,起身离开。
  下了楼,景澜正准备去医院探望她的母亲,发现沈星朗站在车旁等着她,神色着急。见他这副神情,景澜不安了起来。
  前不久,张沂玲突发心脏病送tຊ去抢救,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到了医院,景澜几乎跑着去抢救室,医生刚从里边出来。
  “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景澜拉住医生的手,是她少有的情绪失控。
  “对不起,景小姐,我们尽力了。”医生愧疚的低下头。
  全身盖着白布的张沂玲被推了出来。
  景澜去掀开,母亲面容平静,一如往昔,只是她的眼再也不会睁开。
  巨大的悲恸充斥着身心,景澜再也承受不住,沈星朗及时扶住她,才不让她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晚上回到家,景明生那边来电报告知景澜,除了日本人一直想笼络他,利用他的势力获取其他利益外,一切都安好。
  父亲安好,只是她母亲没那么幸运,她没能熬过香港的一月。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把母亲离世的消息告知他。
  几天后,景澜亲自主持葬礼。
  在母亲的棺椁前,景澜悲痛欲绝,泣不成声。沈星朗不忍,把她抱在怀中,寄予安慰。
  半年后,沈星朗向她求婚。
  这本该在1931年举办的婚礼,一直推迟到现在。
  不过,景澜拒绝了,这毫不意外。
  “我妈妈刚离世不久,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们很好,但是我目前还没有结婚的心思。”景澜把手中的书翻了一页,那颗钻戒闪烁,她没有看一眼。
  沈星朗神色惨然:“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别人,接近我,也是因为景叔叔。”他看着景澜右手腕上的手镯,“你和那个洋人的事,我早就知道了,那枚订婚戒,你不是丢了,而是故意扔了。”
  景澜抬眼看他。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张沂玲走了,她无需再跟他维持亲密的关系。
  五年前,一个晚上,她跟她父亲说,她想通了,绝不会为了个洋人而与爸妈闹翻。之后,她整天醉心于事业,并接受沈星朗,与他如胶似漆,迷惑她父母的双眼。
  她这么做,只为讨得她父亲的欢心。
  到底是唯一的的女儿,再怎么样,景明生对她也是宠爱的。景澜终于能触及到家族的产业,家族一半的资产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还疑惑父亲为什么把这些这么早给自己,她以为她的行为惹来他的怀疑,实则不是。原来国家在这时出现了大事,景明生选择留守东北,怕自己出事,提前把一半资产转移到她的名下。
  来到香港后,她几欲出国却迟迟没有出国,母亲身体每况愈下,她无法离开。
  沈星朗笑得惨然:“我以为,六年过后,你会遗忘他。”
  “不会。”她斩钉截铁。
  “伯母走了,伯父远在东北,也无暇看管你,接下来,你会去找他吧?”
  看到景澜点头,沈星朗的想法被落实。
  景澜对他,说没有愧疚是假的,毕竟她利用了他差不多六年。
  “不久我就会把这栋房子卖了,去往国外,你好好找个对你好的女人,你......好好保重自己吧。”
  他不甘心:“让我陪你,我不见到那个男人,我不死心。"
  景澜叹息:"你何苦呢?"
  "我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让你为他如此。”
  在几番纠缠下,景澜知道他不见到舒尔茨不会死了这条心,她无奈答应沈星朗的陪同。
  一周后,香港的渡口,景澜搭上了轮船,终于踏上重返德国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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