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宋溶月愣了一下,想了想,ʝʂɠ道:“在宫里长大,察言观色几乎成了本能,父皇再宠我,我也不能失了该有的分寸”“这后宫嫔妃大都是名门闺秀,不管心如何?至少面上是一团和气,我不想卷入后宫争斗,宫斗太残忍了,都是女子,都是被困在高墙里的人”“我愿意对她们好,也希望她们过的好,我只能努力维持眼下的和平,当然也观察她们能不能配上我的善心”她最后一句说的凉薄,隐约带上了些残忍的意味,唇边浮起一抹冷笑,
入了冬,新进宫的五位嫔妃开始轮流侍寝,景泽辰是懂雨露均沾的,一人一天,初一和十五去皇后那里,其余时间都在宋溶月那里。
宋溶月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不待见”三个大字,奈何景泽辰就跟眼瞎似的。
最近景泽辰忙着颁布新令的事,准备启用寒门子弟,改革律法,想以此削弱世家的权利。
政法推行起来不易,景泽辰召领心腹大臣每日忙的不可开交,宋溶月难得清闲,姐妹几个在宫中逗弄着四个小娃娃。
江茹雪酿酒算账可是一把好手,薛舒窈医术有所成,医者仁心,她一个世家小姐也肯放下身段为宫里的太监宫女治病,
赵清清绣技一绝,手艺丝毫不逊色针织坊里最优秀的绣娘,王可欣美食吃腻了,自己动手捣鼓了起来,别说,还挺有做饭的天赋。
沈惜颜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教景皓轩和景嫣然认起了字,宋溶月觉得跟她们比起来自己就是个废物,不过没关系,姐妹厉害就行了。
只是感叹过后只剩无尽的沧桑与凄凉,她们优秀,漂亮,各有所长,却只能拘泥于这后宫。
要是世道能对女子多几分宽容,想必她们也会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金砖绿瓦,高墙楼台,锁住了女子的一生。
景泽辰的后宫应该是最和谐的了,一共就十个人,想斗都斗不起来,也没有斗的机会。
芙蓉阁,华清宫侧殿,中药味弥漫着,伺候的宫人也不多,大殿内安安静静的,屋里虽暖和,但却能让人清晰的感受到里面的孤寂。
后宫经过宋溶月和江茹雪的联手整治,拜高踩低的事少了很多,哪怕是不受宠的嫔妃,分例上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曾少。
孙思琪靠坐在床榻上,身上盖着棉被,她拿手帕掩嘴ʝʂɠ,低低的咳着。
女子长相很是标致,白皙的皮肤稍显病态,眉目清秀,眼眸平淡无波澜,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清。
丫鬟湘云坐在下方,一手握住孙思琪的右手,另一只手小心的为她涂上冻疮膏。
她看着孙思琪红肿的指关节,眼眶忍不住发红,孙思琪的手又细又长,却因冻疮红肿的不成样子。
湘云念叨着:“到了冬日婕妤的冻疮又发作了,这段时日万不可再碰凉水了,昨日婕妤还着了风寒,您也太不爱惜自己身子了”
孙思琪看了看手上的冻疮,语气很丧:“反正也没人在意”
湘云急急的安慰道:“婕妤,可不能说这丧气话”
“皇后娘娘到—”
听到太监声音尖细的声音,孙思琪忙让湘云扶着她起来,江茹雪此时已经带着一众嫔妃走了进来,外面寒风凛冽,她们身上还裹挟着冬日的冷意。
孙思琪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娘娘”
“免了免了”江茹雪摆手:“仔细别冻着了”
身后的宫人接下她们脱下的大氅,宫女搬来凳子让她们坐下,宋溶月坐在下方首位。
江茹雪坐在床榻边上,细心的给她掖好被子:“今早听说你病了,现在可有好些”
孙思琪心头突然一暖:“有劳娘娘挂念了,臣妾以无大碍”
薛舒窈问:“孙婕妤妹妹,可否让本宫给你检查下身体?”
孙思琪犹豫了一下,拒绝道:“此等小事还是不劳烦贤妃娘娘了”
“妹妹你不知道”王可欣看向孙思琪,笑着说道:“贤妃姐姐最是喜欢给人看病,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沈惜颜也跟了一句:“贤妃姐姐的医术精进了许多,让她给你看看,我们也好放心”
再拒绝就有点不知好歹了,孙思琪伸手出,谦逊道:“那就谢谢娘娘了”
薛舒窈的手指搭在她脉搏上,细细检查了一番,她收回手:“风寒不算严重,按时喝药很快就能康复,只是你手上的冻疮怕是有些年头了”
“八岁时生的”孙思琪眼睫微颤,“每年冬天都会复发”
那一年她继母生下儿子,父亲的精力都在他们母子身上,下人阳奉阴违,虽说不曾克待吃穿用度,但对她的事都不怎么尽心。
薛舒窈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一个陶瓷小盒子,盒子上印着花团锦簇的图案。
“这是我自己做的药膏,对治疗冻疮有奇效,来,我给你涂上”
孙思琪受宠若惊,虚弱的咳了几声:“娘娘,不可”
“有何不可?进了宫大家都是姐妹,理应互相照应”薛舒窈打开盒子,熟练的给她上药,还帮她按摩疏通经络。
孙思琪感觉那些个痛痒的地方抹上药膏,被她这样一按,瞬间好受了不少。
赵清清拿了个毛茸茸的暖手筒,放到她面前:“这是我缝制的暖手筒,出门时带着也省得手吹风”
暖手筒两边各有一圈毛,中间绣着散点式小簇花,里面填充着厚厚的棉花,好看又保暖。
孙思琪的心也像手中的暖手筒一样,变得又软又暖,她一时有些语无伦次:“谢谢....惠嫔娘娘”
“听说盛京的栗源板栗最是好吃,这是我今个专门让人从宫外带回来的,我们大家一起尝个鲜”
宋溶月接过秋词手里的食盒,大家好奇的往前凑,好久没见到宫外的东西了。
打开盖子,浓浓的栗子味盖住了药味的苦涩,火炉里的炭火溅起火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栗子颗颗饱满,色泽发亮,似是用糖炒成的。
“好香,好香,看起来好好吃”王可欣咽了咽口水,此时大家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孙思琪不解的问:“宫外的东西不是不能随意进宫吗?”
“妹妹有所不知”沈惜颜看向宋溶月,话说的异常暧昧,“只要是月姐姐想要的,怎会没有?”
宋溶月白了她一眼:“不要提及不相干的人好吗?”
“是”沈惜颜捂嘴轻笑,“臣妾遵命”
“来来来,大家都尝尝”宋溶月热情的开口,众人也不客气,嬉笑着剥着栗子,屋里冷清的氛围驱散了不少。
宋溶月三两下剥开栗子壳,喂到孙思琪嘴边,笑意盈盈:“尝一个,还热着”
孙思琪怔怔的张开嘴,栗子甜香软糯,满口的栗香,冲淡了因喝药变得发苦的嘴,热乎乎的栗子,让她全身都暖和了。
宋溶月问:“好吃吗?”
“嗯”孙思琪的手攥紧被褥,眼中水波荡漾。
她五岁之前也有个幸福温馨的家庭,父亲只是个四品武官,家中虽有小妾,但她母亲管理很好,家中也算和谐。
她是父亲的第一个孩子,初为人父的他,对她这个女儿很是疼爱。
厚重的门帘隔绝了外面肆虐的寒风,门帘后面伸出一颗小脑袋,一阵寒风吹过,门帘后的人立马把脑袋缩了进去。
小孙思琪歪着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问:“娘亲,爹爹怎么还没回来?”
孙母慈祥端庄,容貌秀丽,她给孙思琪绣着衣物,纯棉的衣物贴身穿起来很是暖和:“快了,别站门口,当心冻着”
屋里炭火烧的正旺,小孙思琪在玩着绣球,孙母在缝制衣服,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孙父精神抖擞,长得人高马大的,面容严肃,看起来甚至有点吓人。
“爹爹”小孙思琪放下绣球欢快朝孙父跑去。
孙父严肃的面容顿时变得和蔼起来,他弯腰抱起女儿转了一圈,孙母走过来眉眼带笑的看着这父女俩。
他将孙思琪放下,从怀里掏出油纸袋:“乖乖,看爹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是栗子”孙思琪的眼睛亮晶晶的。
“还热乎着,赶紧吃”孙父粗糙的大手剥着栗子,孙思琪咂吧着小嘴。
孙母拿帕子慈爱的擦去她嘴角的碎渣:“好吃吗?”
“好吃”孙思琪点头,“爹娘,你们也吃”
她以为这是千千万万个日子最平常的一天,谁知这是她母亲陪她过的最后一个冬天。
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将贵妾扶正,继母也有一双儿女,对她谈不上好坏,物质上不缺,也会找人教导她该学的东西,但没有多余的关心给她。
以前好歹还有祖母关照她,她七岁时祖母也走了,父亲升了官,越来越忙,脾气也愈发暴躁,她能不出现在父亲面前就不出现。
她母亲就她一个孩子,她跟兄弟姐妹的关系也一般,未出阁前整日待在房间里不出去,好好的一个嫡出的大小姐。在家中活的像个透明人。
进了皇宫,皇上更不会管她如何,来她宫里也是看她父亲镇北将军的面子上。
泪水不知何时溢出眼眶,江茹雪温柔的掏出手帕,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吃个栗子也不至于开心哭了”
孙思琪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再模糊的视线也挡不住她们眼中对她的善意,原来进了宫会有人关心她,原来后宫也有真情,原来她们每个人都这样好。
“谢谢你们”她的声音哽咽着,竭力吞下泪水。
一入宫门深似海,索幸能遇见一群心善之人。
宋溶月:“别都吃光了给我留一个”
薛舒窈:“这个是我的”
王可欣:“谁抢到就是谁的”
三人抢起了栗子,一点都不顾及身份形象,就跟普通人家的姐妹一样。
欢声笑语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孙思琪紧闭的心门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之处,是阳光照进来的地方。
太阳钻出厚厚的云层,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宋溶月和江茹雪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俩人站在一起各有千秋,妖和仙的组合,出奇的和谐。
江茹雪问:“你怎么知道孙婕妤缺少家人关心?”
“她外表看似冷漠,实际上她的眼神空洞洞的,眼里也没有色彩”
宋溶月抬头,阳光照在房檐上,金砖玉瓦闪闪发亮,四四方方的天空,平添了几分压抑,刺眼的光让她微微眯了眯眼。
笼中鸟,金丝雀,皇宫就像一个金灿灿的笼子,最是消磨人,宋溶月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说不定哪天,她会被彻底驯服。
她问:“还记得上个月去凤藻宫请安,皓轩来找你吗?”
“记得”江茹雪点头。
“当时你将皓轩抱在怀里,拿拨浪鼓逗他玩时,我看到了孙婕妤眼中一闪而过的光亮”宋溶月咬唇,眸光暗淡了些许,轻声道:“我想....她应该是渴望母爱的”
“又想到她母亲早亡,父亲另娶,她手上还有冻疮,不是亲生母亲,很多事估计也照顾不周,父亲是大将军,肯定很忙,长时间被人忽视,久而久之就养成她这样的性格”
江茹雪闻言如同醍醐灌顶,再一次感叹身旁人的聪明,这点细枝末节的小事她都能观察的如此细致:“月月,你看人的眼光可真准”
宋溶月语气平淡:“只是我太闲了”
江茹雪摇头,很不赞成宋溶月的说法,她纠正道:“你这叫心细如发”
“或许吧”宋溶月愣了一下,想了想,ʝʂɠ道:“在宫里长大,察言观色几乎成了本能,父皇再宠我,我也不能失了该有的分寸”
“这后宫嫔妃大都是名门闺秀,不管心如何?至少面上是一团和气,我不想卷入后宫争斗,宫斗太残忍了,都是女子,都是被困在高墙里的人”
“我愿意对她们好,也希望她们过的好,我只能努力维持眼下的和平,当然也观察她们能不能配上我的善心”
她最后一句说的凉薄,隐约带上了些残忍的意味,唇边浮起一抹冷笑,眸光犹如冬日寒冰,凌冽刺骨。
江茹雪侧头看向她,问:“如果有人要害你,你会手软吗?”
“不会”宋溶月回答的干脆。
在深宫长大的人,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她一向奉承人不害我,我不害人的原则。
江茹雪听了这一番言论,有种第一次认识她的错觉,她知道宋溶月聪明,骨子里高傲又自信。
为人处世很厉害,她嫁进东宫时,宫里的赵清清和王可欣早已被她收服,宫人也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不管是后来的薛舒窈,沈惜颜还是现在的孙思琪似乎都是因宋溶月拉拢过来的,哪怕是她自己不也是宋溶月主动相交的吗?
会拿捏人心,又杀伐果决,这样的人,还好她心底是善的,如果是个恶人,当真够可怕的。
宋溶月看着江如雪不停变化的眼神,问:“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月月”江茹雪直视她的眼睛,如实告知,“我不敢想象,和你交恶该有多可怕”
宋溶月轻轻一笑,她那眼睛水光潋滟,泛起浅浅的涟漪,眼角眉梢处的风景,胜过世间一切美景。
“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你我是不会有那一天的,对吗?”
江茹雪杏目流转,璀璨夺目,斩钉截铁的说道:“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