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芳草转过头去,柳不言的裙子在光的照耀下,正散发着透亮的白,像是悬疑片里不知道怎么就死去的女学生,给苏芳草一种轻易就会破碎掉的感觉。可柳不言从不是那样的角色,她往前摸索着,又问了一句,“芳芳,你怎么了?和姐姐说说。“姐姐——”苏芳草又哭了,她几个小时前在这里模拟了几十种往下冲的姿势,如今却还在上面的原因,
几天之后的公司聚会,办公室零零后小杜说了几件张秃顶的乐子事儿,惹得几个人笑了半天,年轻的小伙子们喝了一壶茶水后,就散去了。
董小青正和男人约着会呢,她说这种破聚会,少来烦姐......
沈丘心里一直认为,杭州的这个工作唯一的好处就是——同事之中正常人的比例较大。
他把这件事和柳不言讲了,柳不言不出所料地夸了董小青三十分钟。
“柳不言,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讲故事了!你就夸她,还夸她这么久,那我呢!我上班儿这么辛苦,怎么不夸夸我呢!”
沈丘的东北味儿突然变重,柳不言笑了笑,看来这家伙也想家啦——于是,她非常糊弄地安慰了沈丘一番,笑着把手机还给了苏芳草。
苏芳草笑嘻嘻地偷着给柳不言拍了一张照片,经过好几天的纠结,才谨慎地发给了沈丘。
嗯,柳不言绝对不会发现!苏芳草很喜欢这种偷偷做“好事”的感觉。
这天,沈丘坐在电脑桌前,因为程序运行的事儿气得焦头烂额,外卖刚到,就收到了一个短信,是一张照片——柳不言扎着马尾辫,整个人缩在座椅之中,她抱着膝盖,手里拿着一个玩偶,那玩偶不像是柳不言的玩偶。
可能是那个初中小孩儿的,柳不言的娃娃都是丑萌丑萌的类型,至少沈丘见过的,没有这种水水灵灵、可可爱爱的玩偶。品味独特,不愧是柳不言。
她的侧脸依旧那么美,和他们初见的那一瞬间很像,还有啊,沈丘一直想说,柳不言小时候的头型睡得特别圆,侧面看去也是蓬蓬的。
他的关注点真是奇怪......他不仅看了很久,还放大看了看柳不言的脸,貌似睡得还行,没有黑眼圈......好啊,以后都能去给人看面相了。
也许是柳不言的照片放慢了沈丘的节奏,他不再急着修改错误代码了......慢慢来吧。
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这肯定不是柳不言发来的,感谢那个小朋友,他默念着,接下来,先吃饭吧。
三中八年四班的女同学苏芳草认为,母女关系是一个严重的课题。
苏芳草她妈放假,娘俩一起还没待到两天,苏芳草就“疯”了,她一气之下跑出了家门,谁也找不到了。
晚上,苏芳草她妈敲开了柳不言的家门,今天宋红也没上班,一个月好不容易休息这么一两天,正准备晚饭的她擦了擦手,连忙去开门,“呦,这是怎么了?”
“我家孩子来这儿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芳芳妈?”
苏芳草的母亲闪烁言辞,“她没来找柳不言吗?”
“没有啊——怎么了吗?”
华灯初上,霓虹微闪,这时苏芳草的母亲才开始着急,她和宋红说明了来龙去脉,赶紧去警察局报了警,她从来都觉得女儿和自己的矛盾,上升不到这么严重的地步,然而现实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宋红和柳不言打了声招呼,叫她随便吃点儿什么,晚上的时候先睡觉,然后就匆匆离开了,邻居家的孩子嘛,关系也算是亲近,便也出了门帮忙寻找。
柳不言帮不上任何忙,她也想唤一声苏芳草的名字,可是出门都是一件大问题,在自己这里非常正常、可爱、明理的小女孩儿,怎么一到母亲那儿,基本的交流都成了问题呢?
到底症结在哪里啊?
凌晨一点多,几名警察冒着汗,在隔壁小区的顶楼发现了苏芳草的身影,夏末,天仍然很热,苏芳草吹着风,正在犹豫要不要一跃而下。
她犹豫很久了。
当她听见声音后,便转过头去,在几名警察的手电筒灯光下看见了母亲的脸,她惨叫了一声,“别过来——”她祈求着,流着眼泪,又往前走了一步。
“你别动!听话!有什么事情我们下来说!”一个警察叔叔压低身段,试图安抚,但苏芳草只要看见母亲,就想跳下去。
“我对你还不好吗?苏芳草!你到底想怎么样!”母亲大喊着,也流着眼泪,她已经很累了。
苏芳草听见这句话,又往前走了一步。
下面黑漆漆一片,但那何尝不是另一种光明的未来。
警察见形势不对,对着苏芳草的母亲大吼了一声,“你别说了!你闭嘴!”
“小姑娘,跟叔叔回去好不好?”
这警察说了半天,没什么用,苏芳草软硬不吃,“小姑娘,那你想叫谁来和你沟通啊?”
苏芳草想了半天,以为自己连一个想沟通的人都没有时,想起了柳不言,“我,我想和柳姐姐沟通。”
“这人谁啊?”警察问了问苏芳草的母亲,没想到这个女人很是生气,“大晚上的,你叫人家来干什么?看你闹笑话吗......”
“闭嘴——”警察扶着额头,又大声地吼了回去,气得心脏差点儿蹦出来,按照他的经验来看,这女人再多说一句,这小女孩儿肯定会毫不留情地离开。
他赶紧吩咐人去找柳不言。
此刻的柳不言躺在床上,盖了层夏被,吹着电风扇,她一点儿都睡不着,宋红给了她一个没插卡的手机,能上网,能听歌,但在柳不言这里,没有任何用处,她打不了电话,也无法下载微信。
她仍旧听着播客,听着光怪陆离的事,听着光鲜亮丽的人生,听着不同人们的不同遭遇,此时,宋红推门而入,“柳不言,起来!芳芳要跳楼,你去劝劝!”
灯貌似被拍亮了,宋红帮她套了一身儿白裙子,拽着她就出了家门,母女俩非常没有默契,下台阶的时候,宋红骂骂咧咧的,总觉得这群人把自己的休息搞砸了,柳不言靠着小心谨慎,才安全地上了另一幢楼的楼顶。
风很大,有灯光从她眼前的黑幕上一闪而过。
“芳芳?”
她叫了一声,凌晨的风很大,天边的深蓝色变得舒适与静谧。
苏芳草转过头去,柳不言的裙子在光的照耀下,正散发着透亮的白,像是悬疑片里不知道怎么就死去的女学生,给苏芳草一种轻易就会破碎掉的感觉。
可柳不言从不是那样的角色,她往前摸索着,又问了一句,“芳芳,你怎么了?和姐姐说说。”
“姐姐——”苏芳草又哭了,她几个小时前在这里模拟了几十种往下冲的姿势,如今却还在上面的原因,便是她觉得世界上是有人听自己说话的。
“我今天在家,来了大姨妈,弄脏了被子,我妈痛斥了我很久,说我就知道给她惹麻烦,说我自己不知道自己去洗,我那么难受,都想吐,这让我怎么洗?她大吼大叫的样子特别可怕,她说别人都在上补课班,不知道我在家这样是在干嘛?别人都在努力,只有我在静止——可是,我也不想静止啊!我也不想被别人落下啊!我也想去努力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可是我病了,我就是不能继续了——”
苏芳草什么样子柳不言看不见,但是她能想象到她的模样,苏芳草这样的孩子貌似越来越多了。
“柳姐姐,我没法继续了,既然我妈嫌弃我的静止,我就永远静止给她看!我就是废物!她说我是废物之前,怎么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总把期望放在我身上!凭什么啊!姐,我想死......”
一群警察打着哈欠,流着眼泪,有些时候他们也觉得,这些母亲啊、父亲啊多多少少会有些问题,只是他们作为警察不便说,就算说了,那些父母也不会改,说不定,他们也正是这样的父母呢。
“苏芳草!你听着!”柳不言终于可以喊出声音了。
“家庭是最小的单位,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更是小小的,不足挂齿的,虽然你现在觉得家庭很影响你,但你要知道,你最开始只能依附它,它会对你产生影响,甚至是一生的影响,但有很多人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向健康的心理状态。学校是其次小的单位,老师、同学、科目,可能一切都会让你不满,但你不会一直都呆在这里,你总会离开的。社会也是一个小小的单位,会发生很多令你瞠目结舌的事情,会有更多你无法用普通思维理解的事。但是你,你自己,是最大的单位,世界上仅有一个你。外面的世界也是广袤无边的,有很多你暂时没看见但终究会看见的景色,当你开始接触世界,你会忽略那些小小的事情。”
柳不言喘着粗气,往前走了几步。
“你妈妈说你,是她的错,她改正不了,你爸爸更是隐身一般,每次出现就会引起你母亲的轩然大波,但他们怎么样,他们的脾气和情绪,是他们的问题,你不需要为他们的情绪负责!那是他们的课题!当他们生气了,你只能管好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以后绝不成为这样无能、连情绪都管理不好的大人。”
“你是在暂停,但是这种暂停是你需要的暂停,大脑告诉你,亲爱的芳芳,你该休息一段时间了哦,上学的压力和与同学的对比,这些东西已经超出了你的负荷,你的身体在保护你,所以才让你在家里休息,但这只是暂停,不是结束,你要等待一个开始不是吗?既然已经在暂停了,就好好地享受,如果你母亲再说类似的话,就在心里默念,我这样是对的,只有暂停,才能更好地出发。”
柳不言说多了,觉得不像是说给苏芳草听的,貌似这些话,同样适用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