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更不安了:“谢谢,那我挂了。”“竹溪,等一下。”他急忙道。她沉默,手心沁出汗来。“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对我说?”他问。她轻咬着唇,依然不说话。“比如,你最近又完成了什么梦想?还有什么想要做的?”他好像极力在引导她开口。“程池,我是孟妍的弟妹,你知道吧?”她却不想兜圈子。“知道。”他说。“那天你也见到了,我老公看到我和你牵手很不高兴。”她昧心地搬出了孟樊铎。“呵呵。”他却轻声笑了,“是老公吗?竹溪,他应该是前夫吧?”
他回来时看到夏竹溪一脸痴呆状,坐在钢琴凳上,神色憔悴。他笑道:“怎么?今天这钢琴怎么会弹得比之前还难听啊?”
她噘起嘴嘟囔着:“我这是没发挥好。”说完幽怨地看了一眼他。
他心中默默叹气,本来没打算今晚回这里的。早上还和她刀锋相对,那股气憋了一整天,可现在急急忙忙地被她一通电话召唤回来了,又好像不那么气了。
“我妈刚刚和你说了什么?她又为难你了?”他语气中带着无奈。
她的脸色完全僵住,难看得吓人。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愧疚,好像自己这样逼着她演戏是对不起她了一样,明明他们已经离了婚。
于是语气更加和缓:“我妈就是那种人,你多担待点儿吧。反正她也不常来,估计这也是最后一次了。等奶奶一过世我就跟家里坦白离婚的事,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可她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好转,反倒更加难看了。
所以说人不能太得意,这句话几千年以前就有个矮胖子老头儿说过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夏竹溪觉得自己现在绝对是得意忘形得过头了,所以惹来了报应。
她看着孟樊铎难得的露出一脸真诚的模样,心中愈发地焦虑与无奈。因为她知道,此刻这位大少爷如此屈尊地讨好她安慰她,无非就是因为有求于她。而现在,她却失掉了这个可以挺直腰杆本钱。
决不能让他知道她和孟母的合约,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她定了定神,对他冷淡地说:“谢谢你及时回来救场。”
他却很实在地说:“是我该谢谢你帮我演戏,今早的事就当是我不对。”
她觉得自己快成谍中谍了。实在是太过心力交瘁,于是理智地决定把今日的谈话结束在这个还算和气的气氛下。“我累了,你自便吧。”说着就打算回屋。
“哎,你不吃晚饭?”他叫住她。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她的肚子就叫了。她转过脸噘起嘴:“我可不想奉旨给你做饭。”
他摇着头道:“我也没说要你听我妈的话给我做饭啊,我是问你要不要吃晚饭?”
她疑惑地看着他:“当然要。”
他脸上挂着无奈又好像透着笑意:“青椒肉丝饭?”
她这才会意,别扭地点头:“外加一个卤蛋。”说完就快步走回了房间,这才背靠着门笑了出来。
结果那晚上吃撑着了,临睡觉还打着饱嗝儿。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心中涌起一丝缥缈的希望。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事在人为,她就不信她斗不过那个阴阳怪气的老太婆了。大不了就把夏母的房子还给她,反正她还有这一套房子在,母女俩也够住了。然后她终于明白了,以前的夏竹溪宁可那样奴颜婢膝也坚决不离婚,原来是因为有这一纸合约在。
夏竹溪只能是孟锡明的儿媳妇,这话太奇怪了。不是儿媳妇还能是什么?孟母这么做究竟是为了她儿子,还是为了她自己?
可这些根本不重要,她只求能尽快脱离这家子人。到那时,天也蓝了水也绿了花也开了鸟儿唱歌,她想着这些美好的未来便睡过去了。
是被孟妍的电话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才一按下接通键就听到孟妍的大嗓门儿:“竹溪,救我!”
夏竹溪全身的神经立马通了电流一样地警觉起来,“怎么了,孟妍?你出什么事了?”
“我爸妈逼着我相亲!我现在被软禁在家里,出入行动都有人看着,怎么办啊!”
她头上三条黑线,心中千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这也算事?听孟妍的口气还以为她是被绑架了呢!
“相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语气里掩饰不了的无奈。
“我干吗相亲啊,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孟妍十分激动。
都三十的人了,不是嫁不出去是什么?她很想这样吐槽,可又忍住了。毕竟孟妍的条件甩上辈子的李琳几条街,她实在没资格这么说人家:“你爸妈肯定是为你着急呗。你就去见一见,也算是尽点儿孝心。”
“竹溪,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以为你是理解我的。我如果想要嫁人,也不会等到现在这个岁数了。我就是不甘心,所以才坚持了这么多年啊!”孟妍说。
“孟妍,你别怪我说话太直。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不甘心的,程池我虽然不熟,可是从这两次他见你的态度,作为局外人的我真觉得你俩没什么希望。你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夏竹溪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竹溪,你说的我当然懂。但是我不甘心的是,自从我高中认识他起,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没有过女人。他虽然没有程孟樵帅,可追求他的女生绝不比程孟樵的少。我是这些女人之中离他最近的一个,只有我他才不会设防地让我靠近。可我不明白他对我到底有没有感情,所以我不甘心。”孟妍说。
“难道,程池是,gay?”夏竹溪惊讶于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这样一个大帅哥从高中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不是性向有问题她还真就想不出什么别的原因。
“你说什么呢!”孟妍生气了。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儿太惊讶了。”她赶紧道歉。然后脑海中浮现起那一天他拉住她不让她走的模样,突然心脏猛跳。
不会吧,这男人十几年都不谈恋爱,居然会对她有感觉了?
“我知道你肯定很震惊,我也一样。所以你现在明白我的心情了吗?我想要最后赌一次,赌他对我是有感情的。”孟妍道。
“可他不是戴了枚戒指?那是谁给他的?”她问。
“那是他给自己戴的,只是想要用那个驱散他身边的蜂蝶们。竹溪,你也是看了那枚戒指才误以为他结婚的是吗?”孟妍说。
原来是这样。她心中苦笑,孟妍的眼睛是雪亮的。
“那你要我帮你什么?”这次夏竹溪十分自觉地问,仿佛心中有愧似的。
“明天帮我把他约出来,我要在相亲之后见他,跟他摊牌。如果他再不表态我就和明天相亲的男人结婚。”孟妍的语气十分坚决。
“这太冒险了吧?”夏竹溪惊道,然后又问,“那如果他表态了,其实是对你有感觉呢?”
“那我们就私奔!”孟妍说,“逃到国外,没有程家和孟家的纠葛,然后平淡地过日子。”
真不知是该称赞孟妍有勇气,还是该骂孟妍孩子气。但她知道,孟妍的这个个性并不是因为智商不够太小白,而是大家小姐与生俱来的单纯,也可以叫作不谙世事的天真。但又是那么决绝与执着,以至于她甚至不忍再泼她冷水。又或许是这样热情高昂又带着些许悲壮的气势把她也给感染了,导致她也头脑发昏地跟着做起梦来,谁都期待一个苦尽甘来郎情妹意的happy ending。
“好吧,既然你这样坚决,我也只好支持你了。”她说。
“谢谢你,竹溪!”孟妍被感动了。
“可是,你干吗不自己约他出来,却让我约他?”她问。
“我怕他又逃。竹溪,虽然你和程池不熟,可我看得出他对你是很有好感的。所以这件事由你帮忙,他就算不想出来也会给你一个面子。”孟妍平静地说。
所以孟妍一点儿都不傻,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了。她忽然纠结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和孟妍说她和程池的那点儿模棱tຊ两可的事。
“明天我妈会陪我一起去相亲,我跟她说了叫你过来陪我看看,她也同意了。我们六点在新天地希尔顿的二楼花园咖啡厅见,我妈订了七点半大剧院的票。你叫程池六点半过来与我见面,这样我妈肯定不会发现。”孟妍开始讲她的计划。
她知道自己又错过了坦白的机会,只好回应着:“好,我一定帮你把他约出来。”
“谢谢你,竹溪。”孟妍感激地说。
“但是孟妍,也请你听我一句。如果,只是如果,明天程池还是不肯表态,你也不要拿自己的一生开玩笑。忘了他,再好好找个好男人才结婚,好吗?”她说。
电话那端传来了孟妍的几声苦笑,却没有回应。
孟妍发了程池的号码过来,夏竹溪做了个深呼吸之后拨了过去。“嘟……嘟……嘟……”绵延无尽的单音,让她心情十分抑郁。这是孟妍托付给她的大事,怎么能被她耽误了?
脑中忽然一道流星划过,她迅速地爬下床,在衣橱里翻出一件外套,幸好那张名片还在。对比了一下孟妍发过来的号码,果然和名片正面印的是一样的。她把那名片翻过来,看到那一串手写的数字,心情复杂。
不知怎的忽然又想起孟樊铎的话,跟程池玩你玩不起。然后她彻底凌乱了,孟樊铎和程池之间的梁子是因为女人,程池既然夺了孟樊铎的女人,孟妍为什么会不知道呢?嘴角无奈地勾起,不管怎样,这些旧事都是与她无关的。帮完孟妍这个忙,她还是不要再与这个人有任何交集的好。
按下这一串号码之后,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那么好听。
“是我,夏竹溪。”她有点儿紧张。
“嗯,我知道是你。”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闲适。
“你怎么会知道是我?”她一紧张问出了口,马上就后悔了。
“竹溪,因为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打给我。”他的回答十分从容。
“这个好像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她说。
“哈哈,你还不明白吗?因为这个号码只专属于你。”
这大概是夏竹溪活了二十八年来听到过的最肉麻的一句话了。专属这个词,霸道又温馨,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花痴少女的芳心。她的心脏也不例外地猛颤了两下,然后一边笑话自己没出息,一边替孟妍不值。程池必然是个情场老手,可傻乎乎的孟妍竟然还会相信他十几年来没有过女人。
“我打来是有事找你。”她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说。”他回答。
“明天晚上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她暗自吞了下口水,这话实在太难开口了。
“只要是你约我,肯定有空。”他回答得十分直接。
“那好,明晚六点半,你到新天地希尔顿的二楼露天咖啡厅。我和孟妍在那儿等你。”她知道自己狡猾得可恶,可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然后听他说:“好。”仍旧是气定神闲的。
她却更不安了:“谢谢,那我挂了。”
“竹溪,等一下。”他急忙道。
她沉默,手心沁出汗来。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对我说?”他问。
她轻咬着唇,依然不说话。
“比如,你最近又完成了什么梦想?还有什么想要做的?”他好像极力在引导她开口。
“程池,我是孟妍的弟妹,你知道吧?”她却不想兜圈子。
“知道。”他说。
“那天你也见到了,我老公看到我和你牵手很不高兴。”她昧心地搬出了孟樊铎。
“呵呵。”他却轻声笑了,“是老公吗?竹溪,他应该是前夫吧?”
她全身猛然如遭电击,声音都打着战:“你、你怎么知道的?”
“竹溪,”他柔声说,“我远比你想象的要更关注你。”
“你调查我?”她生气了。
“我只是想了解你,因为你是那么与众不同。”他的声音像水一样,温温的、绵绵的。
可她却觉得很可怕。她以为他和她一样,都对对方一无所知,她甚至天真地以为他也只是想要维持这种带着巧合与惊喜的邂逅。而现在,她根本弄不清楚他们的每一次相遇究竟是不是真的偶遇。
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他之所以每次见面都能那么从容淡定,是因为他对她了若指掌,她就像一个玩偶,自作聪明地表现着拙劣的演技。他把一切看在眼里,却什么都不说。
多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