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走在前面,一瘸一拐的,面色苍白,每一步都会拉着腿上的强硬的割伤疼,像从海洋里化出双腿的人鱼公主,赤脚走在陆地上时,疼痛如刀尖上跳舞。
没走得了几步,在楼梯转角时,他就被顾子风一把抱起来。
突然的失重感让岑溪差点惊呼出声,他单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因为害怕勾住顾子风的脖颈,两个人靠得很近很近。
晚夜的风从走廊吹过来,带着簌簌的寒意。
顾子风眸光深沉,瞳孔倒映出岑溪惊慌失措的神情,如同一只兔子被老鹰用利爪勾衔,害怕得蹬着兔腿的模样。
“岑岑,我冷,我抱着你走,可以暖和一点……”
他的话真假参半。
岑溪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像蝴蝶翅膀一样轻颤着,毛茸茸的头缓慢地贴在顾子风的胸膛,听到隔着血肉澎湃的心跳声。
“嗯。”
他艰难地应了一声。
岑溪想,顾子风真是讨厌啊。
总是不经意间温柔,让他一点一点陷入爱情的旋涡中,又总是伤害他,像绵密细长的针扎进他的心脏,明明痛得想死,却不留下一点伤痕。
别墅的光还亮着。
是管家给他们留的灯。
顾子风毫不吃力地抱着岑溪去浴室洗漱,掐住怀中人的腰,把他往洗漱台的空平处放。
才打开水龙头,放出热水,准备洗漱。
宽大的浴室因为水蒸气的作用而变得雾蒙蒙的,把顾子风的眉眼都柔和在朦胧中。
他将洗面巾打湿,掐着岑溪的下巴,细细地擦过Omega略红的唇,和湿漉漉的眼睛,动作轻柔地像给一只小花猫洗漱。
温度渐渐升高,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黏稠沉闷得似乎能拉丝。
岑溪的眼眸浸在水润中,波光粼粼,他无声地用脚趾勾了勾顾子风的衬衫下衣摆,嘤咛一声,“想要……你的信息素。”
在路上不敢央求太多的信息素,在岑溪缠绵的寻求后,如烟花一般在封闭的浴室里炸开。
岑溪贪婪地拥住顾子风劲瘦的腰身,在Alpha地颈间嗅着。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顾子风不太克制地在岑溪柔软的唇瓣辗转,岑溪好几次差点掉下去,又被大手捞起来,稳稳地坐在洗漱台上。
在岑溪的手触碰到他冰凉的金属扣带上时,他在戛然而止,抓住岑溪作乱的手,目光沉得如黑潭一般,波澜不惊,深不可测。
他低声嘶哑道:“别闹,你受伤了。”
岑溪不安地扭动身体,浅吟再次勾上顾子风的脖颈,眸中带着一丝失落。
是被Alpha拒绝的失落。
他咬唇道:“可今天是结婚纪念日。”
岑溪想在除了自己发热期的时候和顾子风在一起,这样他才会觉得他们是夫妻,而不是履行任务的雇佣。
他像一只小鸟儿垂下自己的头,失意可怜,雾气将他蒸得雾蒙蒙的,眼睫上都挂满了细微的水珠。
顾子风呼吸微重,关掉水,把人抱上了床。
信息素还在释放,是安抚性的,不是压制也不是求爱。
他像上帝那般施恩道:“今晚可以抱着睡,其余的事不行。”
岑溪小心翼翼地环上去,温热的身躯紧贴着男人结实宽阔的后背。
他在心中喃喃:能抱着自己的Alpha睡,好开心……
他可以一晚上都闻着信息素睡觉,味道不会消失,就像他可以一直拥有顾子风一样。
这个恩准比他们两个做还让岑溪内心激动,他的手慢慢收紧,回想过他和先生的过往。
平淡如水,好在岑溪是鱼,鱼儿在水中可以活得好好的。
这场被打断的约会,以两个人的相拥而眠结束。
岑溪没再去问胥珂医院的后续,顾子风也没追究不回家反而去宾馆的操作。
两个人各有他们自己看来的委屈,被黏稠轻薄的蜘蛛网网住,越来越厚重,光亮寸寸消失,直到黑暗降临,呼吸禁锢。
两个人成了纠缠在一起的茧,被生活中的平静幽深所蚕食。
睡到半夜,岑溪还是松开了手。
因为睡梦中的习惯告诉他。
他的Alpha不喜欢拥抱。
宜城下起了细雨,凉风随着雨织斜着整个城市新的春,后院的新开的花沾上晶莹剔透的雨水,叶片微微下垂。
在无人中“嗒”的一声,汇聚的雨水成了水珠,拽着叶尖往下跳,没入黑湿的泥土中,探寻花的根。
岑溪打开窗,让丝丝细雨涌进房中,清凉感迎面扑来。
顾子风在书房办公,几天高强度的工作后,骤然放松的他慢条斯理地处理一些琐碎的公司事务。
电脑鼠标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回响,并不嘈杂,相反会让人安心。
岑溪在顾子风身边,片刻都不能离开。
如猫薄荷天生在吸引猫,让上瘾的猫儿欲罢不能。
顾子风以为是岑溪发热期快到了,所以对他格外依赖,撩开后颈的碎密的发丝,腺体并没有任何发热的现象。
但他还是一直在浅浅地释放信息素,供猫儿吸食。
岑溪窝在沙发里,两条纤细的腿蜷在一起,上面还缠着纱布,他安心地翻着一本已经旧到发黄的书。
——《偷影子的人》。
尽管看了很多遍,但岑溪仍旧很喜欢。
他也想拥有这种能力,和顾子风的影子对话,想知道顾子风的心里话。
以前在一起的承诺,做时的亲吻,是不是都是真的。
书的序言是莎士比亚的“有些人只拥吻影子,于是只拥有幸福的幻影。”
岑溪会偷偷将自己的影子和先生的重合,想着,能不能偷走所有的爱意。
顾子风被风吹得有点冷,回头看窗外时,正好看到了专心致志翻书的岑溪。
Omega看得很认真,似乎在被故事中的情节所牵引,眉头轻轻地蹙着,眸光静静的,带着水汽。
他关掉电脑,想了想,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小盒子,走到岑溪面前。
“看到哪儿了?”
男人突然发问,让岑溪从书中抽离情绪,愣了半晌,才道:“看到主角在和妈妈的影子对话……这里,妈妈已经死了。”
书中的生老病死总是能和现实生活中的荒唐和无助牵涉在一起,让人产生共鸣。
所以岑溪在抬头看顾子风时,眸中也带了些忧愁。
顾子风半蹲下身子,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因为书中人的苦难而难过的Omega,他只是将书页折好,放到一边,才迟钝地拿出自己手上的盒子。
男人即使主动弯下身躯,他也是高大挺拔的,几乎是令人畏惧的气息此时温柔下来,像小憩的狮子,慢慢舔舐自己的利爪。
“本来想昨天等你回来给你的,但是后面发生的事太乱了,也就忘了,今天给你补上。”
岑溪的心颤动起来,无言地盯着顾子风半垂的眼眸。
还没有打开,他就大概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是戒指。
一枚新的戒指。
正如岑溪所想的,打开后,是一枚同心戒指,两颗心被设计巧妙地挨在一起,碎钻如星辰般闪烁着,漂亮又浪漫。
没有蔷薇。
戒指内侧还镌刻了小小的大写字母——G&C。
G是顾子风,C是岑溪。
而&是缺一不可的意思。
岑溪伸出手指,纤长的指节上还有昨晚握紧衣架时留下的勒痕,顾子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拿起戒指,戴上岑溪的无名指。
戒指微凉光滑的内部带给岑溪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雪花落在他的无名指上,然后随着温度慢慢融化,雪水渗透肌肤融进他的骨血。
最后,顾子风替他戴好戒指。
岑溪便被这个精美的小圈圈套住了,一辈子套在了顾子风的身上。
“很好看。”
岑溪张开五指,在云层阻挡的光下看了看,欢愉地眯起眼睛。
窗外的雨还在下,风裹挟雨,在窗下形成一滩小小的积水。
潮湿又绵密。
顾子风触碰了下岑溪手臂上的纱布,他的眼睛中闪过疼惜的神色,轻声道:“你也很好看,我的宝贝岑岑。”
岑溪几乎爱不释手,这枚戒指很快取代了以前那枚蔷薇戒指。
他动心的听着顾子风类似于情话的评价,奖赏似地吻了下顾子风的额头。
岑溪曾经听过最动听的情话就是顾子风在婚礼上一板一眼念出的结婚宣誓词。
“我愿意娶岑溪,从此爱他尊重他不离不弃忠诚一生,无论富贵和贫贱,无论健康和疾病,无论成功与失败,都会不离不弃,永远支持他,爱护他,与他同甘共苦,携手共创健康美满的家庭,直到死亡。”
顾子风做事一向认真,誓词背得一字不落,和因为紧张而念得磕磕绊绊的岑溪完全不一样。
即使他们的反应迥然不同,但那时的岑溪仍然相信他们会像誓词里那样,一直一直在一起。
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分离,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