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A+ A-

  卫璋一声命令施下去,指挥官迅速摇旗。
  城门校尉收到消息,立刻关上城门,丝毫不理会城中百姓的哀求与嚎叫,铁面无私。
  “上头的意思,大家别挤了,赶紧回家!再冲城门,一律以反贼身份处理!”
  城中顿时陷入一片慌乱,云鲤瞠目结舌。
  顾不上害怕,她一把抓住卫璋的衣袖,质问道:“你疯了?为什么不让他们出城?”
  “为什么要让他们出城?”
  卫璋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抽回来:“京中女眷都走光了,谁来招待使臣?”
  他眼眸一转,故意道:“总不能让皇上您亲自去招待。”
  一道重锤锤到云鲤耳边,震得她是头晕眼花。她稳住心神,努力和他抗争。
  “使臣正常来访,朕自然会尽力招待,不会落了云国的面子。但百姓进出是正常的举动,只要手续齐全,他们……”
  “草民而已,不值得皇上如此上心。”卫璋意味深长道:“再者说,城中女眷走了,还有宫女,宫女不行,还有后妃公主。”
  “皇上若是惧怕胡国使臣,不如干脆敞开城门,带着整个皇宫一起逃走才可以。”
  是啊。
  胡国敢这样欺辱云国,说白了就是她这个国君当的懦弱。逃跑只会引得敌人乘胜追击,并不能解决问题!
  云鲤恍然大悟,她深深看了卫璋一眼,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拔出来,走到高台之上,夺过指挥官手中的鼓槌。
  咚!咚!咚!
  城门上的战鼓响了三声,引来了全城百姓的目光。
  云鲤解开不合身的斗篷,站在城门最高处。寒风刮过,吹得她身上明黄色的锦袍翻飞。
  认出了她的身份,全城人愣了一瞬,立刻倒头跪在地上。
  “是皇上!”
  “草民参见皇上!”
  “皇上!求求您了,放我们出京吧!”
  ……
  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裹挟着无数的哀求。
  压下心中的悲痛,云鲤刚刚张开嘴——
  一股冷风吹进了她的喉咙管里,呛得她咳嗽了几声。
  身边传来卫璋嘲讽的笑声,云鲤不理会他,咳完了,重新站直身子,朗声宣布:
  “胡国使臣来访,朕会派军在城外相迎!各位只管正常开展营生,朕保证,绝不会让胡国人在城内为非作歹!”
  风声很大,可小皇帝的声音更大,喊到最后几声时,嗓音都劈叉了。
  她扒着城门,向下压身子,努力让声音传遍城门下。
  “朕保证……咳咳!”
  又是几阵冷风刮过来,她吸了一肚子寒气,说话声音都不稳了。
  卫璋皱了皱眉头,上前将她拉回来。
  城中百姓的哀求声渐渐静止,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和老百姓作保证的皇帝,大家都觉得有些稀奇。
  云鲤咳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捂住胃部,可见是受了凉,肠胃开始不舒服了。
  摆摆手,她正想说无碍,忽而听见城门下一声怒吼。
  “你拿什么保证!”
  一名穿着麻衫的男子站在一辆驴车上,梗着脖子怒吼:“我们才不要你的保证!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有人带头反抗,零碎的哀求便汇聚成一声声响亮的质疑。
  “开城门!”
  “开城门!”
  “开城门!”
  ……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云鲤!
  她撑着身子望下去,简直不敢相信,刚刚还如绵羊般顺从的百姓竟会变成扑向自己的狼!
  城门的士兵们拿着武器跑开,将叫得最大声的几个人捉拿起来。可兵权之下,不仅没有压下百姓们的叛逆,还火上浇油,将他们忍耐多年的怒火完全点燃了!
  胡国使臣欺压云国已久,每次入京便要搅得百姓不得安宁。他们抢砸百姓的家,奸淫百姓的妻女,可因为当权者的软弱无能,没有一个官员敢处罚这群凶贼!
  骚乱之中,有一人注意到了皇上身边站立的那个男人。
  “是狗太监卫璋!”
  随着这人的指向,所有人齐齐抬头。
  “是卫璋……”
  “肯定是他关的城门!”
  “杀了他!杀了他!”
  ……无数声音集合起来,百姓们拿起手中一切可以扔向城墙的东西砸过来,或是烂菜叶、或是鸡蛋、或是石头……
  “杀卫璋!”
  “杀卫璋!”
  “杀卫璋!”
  ……
  在这样民愤汹涌的情况下,作为全城百姓讨伐的对象,卫璋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站在高台上冷眼旁观,就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云鲤本来是很慌张的,但渐渐地,她发现情况不对劲了。
  她站在高处,可以俯瞰一切,城下百姓虽然乱哄哄的,但很明显,那个吼出第一声的男人举止怪异,非常熟练地游走在人群间躲避士兵,时不时还和另外几个同伙交头接耳,煽风点火,不停地调动着民众的怒火,引导他们发泄。
  有人在故意挑事!
  她立刻明白了这一切,刚准备吩咐身边的小吏将这几人扣押,身旁的卫璋突然抽出龙泉剑,往她眼前一挥——
  叮的一声,是兵刃相交的金属撞击声。云鲤瞪大眼睛,看着额前的碎发被龙泉剑斩断,随着冬日的大风飘出去。
  一把闪着寒光的短箭插在她左手三寸外的城墙里,箭头都没入石头缝中,可见射箭之人的力度有多大。
  全城静止。
  伴随着身边小吏发出一声尖锐的“有刺客!保护皇上!”,全城百姓都陷入无尽的恐慌中。
  聚众闹事是一个罪名,行刺皇上可又是一个罪名!两件事情的严重程度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卫璋沉着脸把云鲤挡在自己身后,不用他吩咐,守在暗处的影卫迅速出动,将企图跟着人群撤退的刺客揪了出来。
  “走。”
  他也不说废话,展开斗篷将云鲤结结实实裹在自己怀里,拥着她走下城墙。
  不出三刻,刺客的身份已经被查清楚了。
  “是前朝余孽吗?”
  云鲤受了惊,她小脸煞白,手里捧着一碗暖胃的药汤,身上还裹着卫璋的斗篷,看起来小小一团。
  卫璋挥挥手,让慎刑司的人先退下。
  他没有回答云鲤的问题,而是走到小皇帝身边,看了一眼热气都要散没了的药汤,不自觉地拧了拧眉:“一碗药喝了小半个时辰,皇上若是喝不下去,微臣不介意亲自喂您。”
  他的表情不太妙。
  云鲤在被苦死和被呛死之间抉择了一会,毅然而然仰起脖子,毫不犹豫把那碗药汤干了下去。
  呕!到底是哪个庸医调配的方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毒药呢!
  看着她皱成一团的笑脸,卫璋拿过空碗放到托盘上,结果宫女递过来的温热毛巾,亲手给她擦了擦脸。
  “是宁安王的人。”
  他坐到云鲤对面,两根手指轻轻抵在她的下巴处,将她的头微微抬起。
  “别怕,微臣会亲手将他全家老小抓回来,绑在杆子上当靶子,让您随便射着玩。”
  宁安王?
  宁安王是云沧帝的弟弟,云鲤的皇叔,因不得宠爱,一成年便被封了邑地,打发到一块贫瘠之地做王爷去了。
  云鲤有些不相信:“怎么会是宁安王呢?他不是一直都……”
  封王三十多年来,宁安王一直规规矩矩守在封地上,不得传唤从不入京,低调到云鲤压根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位皇叔。
  云沧帝驾崩后,宁安王倒是带着子女们过来哭了一场,可等到云鲤登基大典结束之后,他们就立刻归家了呀。
  “云沧帝在位期间,把该杀的兄弟都杀的差不多了,您的叔伯辈皆不成气候。”
  卫璋意味深长地看了云鲤一眼:“至于皇上的兄弟们都还在微臣手里捏着,除了逃走的大皇子之外,也都构不成威胁。”
  提到云珩,云鲤把脑袋一埋,开始装死。
  卫璋冷哼一声,继续跟她分析:“宁安王的封地虽然贫瘠,但靠近胡人的地界,这样看来,胡国使臣突然提出来访,一定就是和他达成了共识。”
  云鲤明白了:“他们想联手杀了朕,再篡位而得之!”
  卫璋瞥了她一眼,摇摇头:“错,是联手杀了我们两个。”
  只要卫璋还在这朝上一天,云国的皇帝是谁,只能是他说了算。宁安王要的,是真正的权力,绝不可能屈服于一个太监手下。
  云鲤气愤道:“他伙同胡国人造反,又怎么可能独掌大权!若是被得了手,到时候胡国将兵刃转向对准宁安王,他还不得屈服于敌人手中!”
  卫璋掌权,好歹这云国暂时还姓云,可胡国人掌权,这云国一定会姓胡了!
  胡人凶残,对云国怀有极大的恨意,若是他们的兵马踏上云国内境,定会造得生灵涂炭。
  小手捏成拳,云鲤生气地捶桌子:“云沧帝怎么不把宁安王杀了,倒将这祸害留给朕了!”
  卫璋勾起唇角:“嗯,也怪微臣,当初只让云沧帝杀了您其他几位叔伯,倒忘了这么个漏网之鱼。”
  云鲤一口闷气噎在喉咙管里,上不去下不来。
  虽然她知道,上一世的卫璋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杀光了云家所有人,可现在当她听到这般轻描淡写的话语时,仍然觉得胸口堵得慌。
  她闷声闷气地问道:“掌印,您很讨厌我们姓云的人吗?”
  卫璋的眼睛略睁大了些,显得有些吃惊:“为何这样问?”
  居然被看出来了?他该夸小皇帝直觉敏锐吗!
  云鲤扯了扯领口,让那股憋闷之意散去了些。她的语气有些急躁:“您让云沧帝杀了其他的兄弟,还将其他皇子软禁,这难道不是因为讨厌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
  卫璋不回答,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里渐渐透出笑意来。
  云鲤被他笑的浑身不自在,她别开视线:“算了,您当我没……”
  “嘘。”
  一根修长的手指抵住她的嘴唇,卫璋弯下腰,视线和她平齐。
  “胡说什么,微臣怎么会讨厌您呢。”
  他讨厌的是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自己,讨厌的是这整个天下。
  “微臣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们。皇上,您要记住,凡事都要把事情做绝,千万不要留敌人生路,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后患无穷。”
  他漏杀宁安王,就导致他勾结胡人,反过来杀自己的小皇帝。
  就像云高祖漏杀了魏明帝,导致他出生在这个世间,化作索命的厉鬼,目的,就是将云家人一一杀尽。
  哦,也许除了面前这个小东西。
  不过也不一定。
  ……
  五日之后,胡国的使臣便到了京城外。
  云鲤依照自己承诺给百姓的话,派人带着一众轻骑前去相迎,保证胡国人一路直接入宫,绝没有半点机会骚扰民众。
  她命令所有的宫女摘掉首饰,戴上帽子,尽量呆在任职的宫殿内,不得随意走动。
  她加强了后宫侍卫的兵力,日夜巡逻,不许后妃出入,也不许外人进入。
  她专门收拾出了一间华丽的宫殿作为招待胡国人的行宫,只派了中年以上的太监伺候。
  她真的做了许多努力,尽了最大的诚意来保护自己的百姓。这些事自然也被朝中大臣们看在眼里,想到自己的妻女,他们也不禁对这个小皇帝多了几分重视,这段时间的早朝都没有再为难她了。
  本以为一切准备都做好,就算是胡国人来了也挑不出错来,最多就是他们当权者多受几个白眼罢了,没想到对方入朝面圣的第一日,整个朝堂就被气得恨不得集体咬牙自尽。
  胡国人是边塞之人的后代,个个生得膀大腰圆、体毛旺盛。那带头的使臣名唤忽尔安,是胡国国主忽滕烈的第五子,向来极得宠爱,故而面对云国皇帝,态度也是极其嚣张的。
  他随随便便地行了个礼,代表胡国国君祝贺云国新帝登基,随后,便目光放肆地盯着坐在龙椅之上的云鲤。
  就算是隔着距离,云鲤也被他盯得眉心一紧。
  来宝不动声色地走下去,挡住对方的视线:“使臣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皇上已经安排好了行宫,奴才先带您前去歇息,待到了晚宴时分……”
  忽尔安一把将来宝推倒。
  他大步往前,竟是想冲上龙座。周围的官员们大惊失色,下意识想拦住他,刚刚迈出脚步,想了想,又收了回来。
  好在忽尔安还记得,这里是别人家的朝堂。
  他一条腿踩在台阶之上,膝盖指向云国的皇帝,嘲笑道:“你们云国人可越来越有意思了,竟找了个女人来当皇帝!也不知台上这娇滴滴的小公主可有许配人家,不然同你的四姐云淡一道,同时服侍我父子二人,岂不美哉?”

全文阅读>>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