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璋虽然没有主动低头,但他默默安排好了下个月的出行行程,只待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便带着他的小皇帝出去玩耍。
相比看到了湖光雪色,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
一切都很完美,可是,下月初的时候,初雪没有等来,倒等来了胡国使臣来访的消息。
胡国以前是云国的附属小国。云高祖打下天下后,将云国本来的版图向外扩张了不少,要不是后来兵马跟不上,四国的版图可能直接变成三足鼎立了。
胡国国君送来了投降书,愿意世代臣服于云国。
一开始,他们也确实履行了承诺,每年都会送来大批进贡,和云国保持着良好的从属关系,可到了云沧帝这一代,云国国力迅速衰减,胡国见机进攻,不仅夺回了城池,还抢占了本属于云国的土地。
云沧帝将怒火发泄到了边疆战士身上,他处死了良将,将老将军的头颅送到了胡国国君手里,并签下休战书,反过来成了别人的附属国。
一朝之下,天翻地覆。
从此,胡国每年都会在云国边境抢掠一番,不仅抢金银粮食,还抢人。
年轻男人被抢过去,多数沦为苦力,日夜被鞭子抽打,在矿井中劳作。
适龄女人被抢过去,运气好一点的被分给残疾貌丑的老鳏夫生儿育女,运气差的直接被丢到军营,沦为人人乘骑的军妓。
百姓们已经苦到了这种地步,可云沧帝丝毫不觉得惭愧,反而愈发恐惧胡国。他加重税赋,将搜刮掠夺的黄金白银尽数送给胡国;他广招美女,将胡国使臣看上的任何人送到对方床上;他派公主和亲,将当年年仅16岁的四公主云淡嫁给比他还要老的胡国国王……
所以,一听到胡国使臣要来访,整个京城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中。
有能力的百姓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送到外地避难,官员们也令家中女眷收拾好细软,先住到外地暂避风头。出京的马车从早排到晚,人人都想抢在胡国使臣到来之前,先把一切不可控的风险全部排除。
云鲤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内的马车排成长长的队伍,只要是过了检查出了城门的,马儿四蹄狂奔,速速离开身后这个不祥之地。
她其实也很想逃跑。
冬日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脸上,唐巧轻声劝道:“皇上,下大雪了,回去吧。”
“嗯。”
云鲤垂下眸子,转过身,刚准备走下城门,却看见了拾级而上的卫璋。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卫璋了,自从上次那件事发生后,她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和卫璋相处,心中对他充满了防备,就算是卖俏装乖,也很难做得像之前一般自然了。
见到云鲤,卫璋首先伸出手:“下雪路滑,微臣扶皇上下楼。”
寒冷的天气里,他披着一身竹叶花纹的斗篷,袖口领口绣着一圈银色流纹的滚边,整个人如谪仙,与这漫天大雪融为一色。
云鲤身子僵了僵。
她不自觉的双手握拳,置于身体两边,客气道:“不劳掌印,您忙您的事情,朕自己回宫。”
说完,她尽可能缩小身子,想从卫璋身边走过去。
一阵衣袍翻飞的声音,云鲤眼前突然一暗,暖意包裹住她的全身,僵硬的身子也渐渐舒缓了。
卫璋一把脱下自己的斗篷,反手扣在了小皇帝脑袋上。
他扯着云鲤的胳膊将人拽过来,亲手将明显宽大许多的斗篷给她系好,脸色冷得和这冬雪一般。
“这么冷的天气,连件暖和的衣裳也不给皇上备着,如此懈怠的奴才,该当何罪!”
唐巧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膝砸在结冰的地砖上,听得云鲤一抖。
“是朕淘气,急着上城门看看,所以才没来得及穿斗篷。”她心中焦急,生怕卫璋这个活阎王把唐巧丢到城楼下面去了,此时也顾不上害怕,一把拉住他的手:“你摸摸朕的手,一点也不冷。”
握住了小皇帝的手,卫璋空荡了好几天的心才渐渐满足起来。
他脸色稍稍和缓了些,反握住那只小手,将她整个笼罩在自己掌下。
“皇上贪玩,也要知道分寸。”卫璋话里有话:“再莫让微臣担心便好。”
云鲤一颗心狂跳起来,她低头称是,竟是不敢多看卫璋一眼。
卫璋满意地捏了捏她的手心:“走吧。”
走到哪里去!
云鲤不想和他走在一起,也不愿与他共处一室。她强颜笑道:“掌印既是上了这城门,定是有要事要与校尉吩咐,朕还是自己回去,以免耽误了您的正事……”
正事?
卫璋所谓的正事,不过是知道了小皇帝上了这城楼,所以故意跟过来看看罢了。
两人许久没有见面说话,卫璋第一次觉得独自一人的日子如此难捱。他已经主动到了这一步,可小皇帝居然还想避开自己?
卫璋不痛快,他就能让全城的人都不痛快。
柔和的目光瞬间变得和冰一般寒冷,他手上用了些力气,拉着小皇帝的手走到城门之上。
“传令。”
他唤来城门指挥官,让他锤鼓挥旗示意。
“待胡国使臣到来之前,全京城门关闭,不得进出。若有违反者——”
他看向云鲤,长眸中闪过刀刃般的寒光。
“违反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