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先生思索了片刻,轻轻挥手。一个仆从就走到了祁昱彤面前。她愣愣地。祁先生笑:“跟着她过去就知道了。”不知为何,祁昱彤的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起来。她从小就胆子小,从小就怕很多东西——恐惧黑暗,恐惧安静,恐惧冠冕堂皇连饭都吃不饱的礼仪,恐惧母亲脸上每一次批判的神情,恐惧绝对的控制和父权。后来她果断选择去了国外。那几年,祁家断了她所有的生活来源,她永远高高在上的母亲说:
祁家老宅平日里不张罗,偌大而平静的宅院像个极尽奢靡的空壳子,这里每个主人都有着各自的事情,甚至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回来,一群仆从守着这里,偶尔忙活一阵。
祁柏川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自己都不记得了,他从车里下来,管家已经身着燕尾服在恭候,不止是他,身后那两排仆从都穿得像在迎接哪国的贵族。
对比起来,祁柏川身上的黑色连帽衫就显得格外吊儿郎当。
管家看到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出言提醒:
“三少爷,今天是家宴,您应该穿正装。”
祁柏川面无表情地掀了掀眼皮,后者看似低眉顺眼,却透着一股看到违背这个宅院规则的人的斥责。
片刻之后,祁柏川轻哂,伸手拍了拍管家的肩膀:
“忘了,下次一定。”
管家不再说什么,侧身让出路,两侧的仆从弯腰。
祁家有四个孩子。
除了祁柏川之外,他上面还有两个已经成家的哥哥,以及一个今年刚从国外毕业的姐姐。
餐桌上人已经全部到齐,每个人都极尽优雅,甚至不发出一点响声,像没有生气的雕塑。
祁柏川微微勾唇,先身后的仆从一步上前拉开凳子,姿态轻狂地坐下,刺啦的尖锐声响,瞬间打破表面的宁静。
祁夫人脸色难看,她从祁柏川进门就开始上下打量自己的小儿子,一直忍到现在才开口斥责:
“像什么样子?!”
“不好意思。”祁柏川冲她礼貌笑笑,这才坐姿端正。
祁夫人轻哼一声,眼里带着不加遮掩的厌恶,好在今日有别的事情,没有多计较,她转而看向祁昱彤,慢条斯理地开口:
“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出国。何家的小儿子今年也已经毕业,你们可以挑个时间,见一面。”
祁昱彤脊背有些僵硬,她抿唇,似乎想要说一些话。
但对上祁夫人凌厉的目光时,还是低下头,慢声细语:
“知道了,妈。”
何家的小儿子是留学生圈子里出了名玩得开的花花公子,这点每个人都知道,但商业联姻就是这样,只要何家不倒,一切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祁家老大眉心微蹙,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老二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没有区别。
祁柏川这时候却突然嗤笑一声。
很突兀地。
不止祁夫人,连坐在主位一直没有说话的祁先生都看过去。
“老三,你笑什么?”祁家老二开口。
祁柏川耸肩:“没什么,忽然想到一些好笑的事情罢了。”
祁夫人抬眼,骤然冷了脸:
“我警告你,不要在背后耍小动作。”
祁昱彤眼见着事情发展不对劲儿,连连开口:
“妈,他就爱说两句而已,能耍什么小动作。”
祁家老二挑眉,适时添一把火:
“这可不好说。”
祁昱彤瞪了他一眼,祁家老二撇撇嘴。
祁夫人盯着祁柏川像盯着一只破坏祁家的蛀虫,眉心拧起几道褶子,暗暗施压:
“别忘了你也是祁家的一份子!!”
“所以呢?”
祁柏川唇角笑意未消,眼里却像是藏着一滩深水,他指着祁昱彤问祁夫人:
“你了解她什么性格,更了解何家是什么龙潭虎穴,送进去就是一个赤裸裸的活靶子,她在你眼里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嘛!!”
啪——
祁昱彤顿时站了起来,瞅着祁柏川脸上那个明晃晃的巴掌印子捂着嘴不敢说话。
这下再没有任何声音。
“吵完了?”
祁先生拿起手帕擦嘴,随后屈指敲了敲桌面,管家立刻上前,走到祁柏川面前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走吧,三少爷。”
祁柏川冷笑,头也不回地离开。
祁家的人都自私凉薄,他的父亲是其中之最。
就好像这人天生没有情感,仿佛一台冰冷强大的机器,计算着每个人的人生。
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己。
祁柏川闭了闭眼。
他走了,祁先生缓缓开口:“都坐下,吃饭。”
祁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到底了解自己的枕边人,不再言语。
“昱彤,和何家联姻是我的意思,对方也有意,你觉得怎么样?”
祁先生淡淡问。
祁昱彤整个人正襟危坐,她想起方才那一幕,攥紧的拳头张开又攥紧,她深吸一口气,祈求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爸,我暂时......暂时不想结婚。”
祁夫人闻言,在祁先生有所表现之前狠狠剜了她一眼。
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这样对待,祁昱彤十分痛苦,她假装看不见。
祁先生思索了片刻,轻轻挥手。
一个仆从就走到了祁昱彤面前。
她愣愣地。
祁先生笑:“跟着她过去就知道了。”
不知为何,祁昱彤的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从小就胆子小,从小就怕很多东西——
恐惧黑暗,恐惧安静,恐惧冠冕堂皇连饭都吃不饱的礼仪,恐惧母亲脸上每一次批判的神情,恐惧绝对的控制和父权。
后来她果断选择去了国外。
那几年,祁家断了她所有的生活来源,她永远高高在上的母亲说:
“你的生活一直太幸福安逸了,所以你总是想要索取更多,人心不足。”
出国求学的第一年,祁昱彤仍旧害怕,害怕自己真的会向牢笼低头,害怕母亲说的都是真的。
但不是这样的。
她那时候生活得很辛苦,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可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自由是什么样的味道。
原来她一直需要的,是被平等的,完整的,像人一样的对待。
但她还没有实现价值,所以祁家不会允许她真的脱离。
祁昱彤其实仍旧是那个胆小懦弱的女孩,多年的教养让她不敢做出违背,又渴望做出违背。
祁柏川为她开辟了这条路。
所以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仆从将她领到花园后面那栋小楼门口,里面落下沉重而邪恶的击打声。
祁昱彤脸色倏然发白。
不多会儿,管家打开门,他手里的板子上还沾着丝丝血迹,一点点汇聚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落在祁昱彤脚边。
管家低头:“大小姐是来找三少爷的吗?那我就不打扰了。”
这些人走了个干净,祁柏川跪在地上,黑色衣服看不出受了什么样重的伤,他甚至在回头看见祁昱彤时还呲牙咧嘴地冲她笑。
祁昱彤小跑过去:
“我送你去医院。”
祁柏川额头上都是汗,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这算什么,又不是没打过。你别送我去,小心被抓着把柄,那女人又该吊着眼训斥你了。”
姐弟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一个眉眼间尽是不服输的冲劲儿,一个却已经疲惫不堪。
尤其是在祁昱彤搀扶起祁柏川时,手指间自他身上沾染的血渍。
这就是他的父亲的目的,谁帮她,就是这个下场。
祁昱彤深吸一口气,终于艰涩开口:
“小川,以后,以后那些话别说了。”
祁柏川望着她,唇角逐渐抿成一条直线。
祁昱彤苦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姐姐想过反抗,现在才发现除非我自杀,否则根本脱离不了。可是我这个人,又最胆小了。妈最了解我,她敢逼我。所以就到此为止吧,从我回国,我就已经猜到自己的人生怎么样了。”
她顿了顿,在祁柏川黯淡下去的眸光中接着说:
“希望你一定一定不要被挟持,娶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孩,去过自由的生活。”
就当带着我那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