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解,“为何是沈济?”“因为,”少女故弄玄虚地停顿,“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沈渡笑了一声。姜念喜欢生得好看的人,男人尤甚;谢谨闻就生得很好,否则她也不会愿意给人暖床。可惜谢谨闻这人太冷了,送他一句诗,就只能想到“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眼前这男人就不一样,他笑起来,就好像初春时节太阳自山头升起,照得冰雪消融。“沈渡。”他忽然说。“什么?”他笑得嗓音沙哑,姜念听不大真切。
姜念立在原地,极力控制自己的神情不失控。
就这会儿工夫,梧桐已翻身回车上。
“梧桐姐姐……”
“姜姑娘,”那生着素净面孔的女子打断她,“往后还是别想了。”
马车扬尘而去,姜念僵硬转身。
谢谨闻,真是能耐啊。
不就是不肯做他的女使,就算要扔了她这汤婆子,好歹也找好下家跟她讲一声。
现在倒好,直接见都不见一面!
虽说听水轩的大床真的很舒服,可她也白给人暖了这么久的床!
雨后初霁,春潮暂歇。
对男人的怒气都注入手中榔头,哐哐几下砸落。
“姑娘,可别将屋顶砸穿了!”碧桃在底下仰头高呼。
昨夜一场春风夜雨,不仅她失了谢谨闻的宠,碧桃耳房的屋顶也漏了。
下人使唤不动,姜念便只能亲力亲为,爬上去重盖瓦片。
忽然一个丫鬟带着两个护院,大喇喇闯进了姜念的小破院。
“呦,我说这梯子到处找不见呢,原来是在三姑娘院里。”
姜念低头一看,是崔氏身边的银珠。
碧桃怔了怔,连忙上前道:“银珠姐姐,姑娘正盖瓦呢,一会儿就好。”
“一会儿?夫人屋前的柱子掉了漆,立刻就得补。”她回头对身后护院道,“你们两个,赶紧把那架梯子搬去。”
姜念还在上头没下来,碧桃怎么肯,慌忙去拦,“你们不许动,姑娘还没下来呢!”
可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比得过身强体壮的护院,一下就被挤到了旁边,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搭在屋檐上的梯子搬走了。
“府上又不止这一架长梯,缘何就要到我们这里搬!”
银珠漫不经心道:“是不止一架,可夫人的屋子高,只有这架能登上。”
说完,她又讥笑着抬头,“三姑娘,您且等等吧,等补色的木匠用完,我们立刻送回来。”
“你!”
碧桃气得眼眶都红了,却拿她们没有办法,只能跑回屋檐下,重新仰头望姜念。
“姑娘,怎么办呀!”
姜念压根不想说话,崔氏暗里欺负她的时候多了去了,这种都算不上大事。
她朝下看了看,耳房本就建得比主屋要低,就算跳下去,顶多就是把脚崴了。
“还能怎么办,”她重新取了块瓦片,“上都上来了,当然是先把屋顶补了。”
说来也是稀奇,这几年她手法愈发精炼,昨夜又不是狂风骤雨,居然还能掀破。
她把多余的草筋灰一扔,靠着屋脊坐下,想这里头会不会有诈。
崔氏想她去闹,她没去,难道就这么算了?
碧桃在底下急得不行,也不知前头念叨了些什么,忽然喊了声:“姑娘你等等我!”
然后就跑了。
姜念的院子在内外院的交界处,往里看是自己院子,往外瞧就是去主院的小路。
她翘着腿晒了会儿太阳,就想翻到另一面,看看碧桃究竟在哪儿。
两条腿刚过去,身子还没扭转,底下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男声。
“这位姑娘,你在上头做什么?”
出于好奇,姜念先扭头去看,却只顺着屋檐望见襕衫一角。
不是家里人啊。
她扶着屋脊转身,看清那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青罗襕衫、玉簪束发。
周身皆是清隽文人气,那张脸却浓淡得宜,往那儿一站,青绿山水画一样疏朗。
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
“我上来修屋顶的,现下长梯没了,我下不来。”她朝人说了自己的处境。
“何处能取到长梯?我替你去取。”
居然还是个好人。
姜念摇摇头,“你别去,是有人故意为难我。”
至于如何为难,就不是他一个外男该管的事了。
然,好人可以做到底。
姜念悄然勾了唇角,忽然站起身问:“我跳下来,你能接住我吗?”
男人没回话,温和面皮绽出错愕。
“我跳了,你可接住啊!”
说完,她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张开手臂,身体如蝶翼般直直往下坠。
能接住最好,接不住,拿他垫一下也不亏。
出乎意料,这男人看着瘦,手臂却十分有力,稳稳托了她一把,两人脚步凌乱衣衫交缠,好在不至于跌倒。
姜念圈着他颈项,离得太近了,连他蹙眉的神情都这样生动。
应是想怪她举止轻浮,却又碍着涵养实在没法开口,只能蹙眉,用那双墨玉一般温润的眼睛无声控诉。
“多谢你。”
她生一双盈盈笑眼,眼尾带钩子似的微微上挑,透出一点小心思得逞的狡黠,像极了志怪小说里狐妖变作的少女。
微张的唇瓣近在咫尺,似被她吐到面上的那口气烫着,男人蓦地呼吸急促。
“姑娘,”他略微偏过头,“在下要放手了。”
姜念仔细看看他微红的面颊,没忍住笑了声,才从他怀里出来。
又立刻探着脑袋问:“你叫什么?”
那人显然还没回过神,直愣愣道:“在下吏部文选郎沈季舟,是姜大人今日……”
“哦,你是我爹的朋友?”
不能说朋友,应当说,是姜默道正在巴结的人。
毕竟像他那样的八品小官,升调都握在眼前这年轻男人手里。
不过他也不纠正这点,胡乱点头应下就算了。
“季舟,是你的字?”
男人重新望向她,面上热烫的气息才刚褪下一点,虽不知是什么意图,但仍旧点点头。
便听女子又问:“是哪两个字?”
“在下有两个哥哥,季字是排辈,舟是风雨同舟的舟。”
姜念点着头,“那叫我猜猜你的名,你叫……沈济?”
他不解,“为何是沈济?”
“因为,”少女故弄玄虚地停顿,“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沈渡笑了一声。
姜念喜欢生得好看的人,男人尤甚;谢谨闻就生得很好,否则她也不会愿意给人暖床。
可惜谢谨闻这人太冷了,送他一句诗,就只能想到“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眼前这男人就不一样,他笑起来,就好像初春时节太阳自山头升起,照得冰雪消融。
“沈渡。”他忽然说。
“什么?”
他笑得嗓音沙哑,姜念听不大真切。
“我说,我叫沈渡。”
他没说猜错,因为济与渡都是过河的意思。
姜念盯着他的笑有些入迷,讪讪低下头,“八九不离十了。”
心里又纳罕,这人竟真不打算责怪她跳下来的事。
而此时一墙之隔的院内,碧桃抱着根长长的竹竿回来,却发现屋顶上的人没了。
“姑娘!姑娘你哪儿去了呀姑娘!”
姜念这才想起,刚刚碧桃似是要自己等她。
郎君的名字也问了,姜念了无遗憾,转身就要回内院去。
谁想那郎君复又朗声道:“姜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