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糊涂看到柜台上的东西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呼:“爸爸,糖!”周卫光掏钱买一包奶糖:“一天三个,不许多吃。”哥哥迷糊乖乖点头,然而眼珠乱转,显然想着你上有政策,我下有对策。叶知秋注意到小孩的表情,心说到家我就把糖装进空饼干盒里放衣柜上面,任你有万千计划也只能“望梅止渴”。七零八碎的东西买好,还算宽敞的车被塞得满满当当。周卫光庆幸副驾驶没人,否则东西得放到叶知秋和两个孩子身上。一家四口到家属院,炊烟袅袅升起,还能闻到煤球味儿。叶知秋以为自己看错了,下车后看得更清楚,右边邻居像是烧煤球,左边明显烧地锅。叶知意万分诧异:“哪来的柴禾?”
因为叶知秋时不时满嘴跑火车,听到“二婚”的解释,周卫光接受良好。周卫光愣了一下,回过神心说习惯真可怕,这才多久啊。
周卫光:“家属院有不少两个孩子的家庭。”
叶知秋一时嘴快没想那么多。她讪笑着,到外面就跟糊涂弟弟解释:“对不起,妈妈骗你的。妈妈不想跟她说那么多,耽误时间,因为我们还得跟爸爸去百货商店买东西。”
小糊涂跟伯伯姑姑去过首都的百货商店,里面什么都有,他可喜欢了:“那我们快去。”
哥哥迷糊也喜欢去百货商店:“爸爸,我们买什么呀?”
周卫光打算领了证就回家。他无奈地瞥叶知秋:“给你们仨买双鞋,再买几件薄衣服——”
叶知秋打断:“他俩的衣服不用买,我会做。你的我的穿不着的衣服改一下就行了。百货商店的又贵又不合身。再说了,他俩年年长,还没穿旧就小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的路上看到几个工厂,她就问周卫光部队附近有没有服装厂。
家属院附近只有渔村,其中一个村子跟家属院只隔一条路。
周卫光本想劝叶知秋老老实实在家带孩子。可是叶知秋学艺多年,窝在家中简直浪费国家对她的培养。明年秋迷糊上小学,糊涂上托儿所,叶知秋无事可做到渔村扯闲篇,就她的脾气不够给他找事的。
“你是中专生,不做衣服也可以做别的。改日我问问哪里还有空缺。”
叶知秋:“事先声明啊,我不当老师,特别是幼儿园老师。”
“你的脾气谁敢叫你当老师。”周卫光单手拉开车门,窝在他怀里的迷糊爬上去。叶知秋把糊涂放上去,自己也坐上去。迷糊被挤到边上,秀气的眉头微蹙:“妈妈,你不可以坐前面吗?”
“可以。但我怕你俩伸长脖子往外看,脑袋被路过的车撞飞。”叶知秋伸长手臂把迷糊身侧的车窗关上。
哥哥迷糊一副“妈妈怎么知道我想看热闹”的震惊模样。叶知秋心说我跟你一样好奇阳城的大街小巷:“周卫光,我差点忘了。”
周卫光小心避开行人:“说。”
“胰子牙刷柴米油盐,这些东西去哪里买?要不要再买点,省得过些天再来。”
周卫光:“吃的去副食厂,用的去供销社。米面油布凭票购买。不用票的,比如小鸡,奶糖,前者去副食厂,后者去供销社,但是比较贵。”
“你的意思大院里啥都有?”
周卫光点头。
昨天下午和今天早上都是买着吃的。叶知秋坐车累得没心情进厨房,又问周卫光厨房里有什么。
南方湿气重,周卫光没买米面油盐,打算等媳妇孩子过来再买。周卫光大概同她解释一下自己的计划,叶知秋就说那就等回去再买。
叶知秋:“晾衣绳呢?”
百密也有一疏。周卫光不得不告诉她他忘了。叶知秋又问厨房里有几口锅。周卫光一边回想一边说:“一个烧水壶,一个煮饭的锅,还有炒菜锅。”
叶知秋觉着还缺点什么,偏偏一时想不起来。在百货商店看到码放整齐的商品,叶知秋知道缺什么,北方人烙饼的鏊子,摊煎饼的平底锅。
叶知秋不挑食,可是叫她天天吃米饭煮米面喝米汤,她的北方胃也受不了。叶知秋买了鏊子和平底锅,又买两个可以放炒菜锅上的蒸笼,以后蒸包子馒头。
弟弟糊涂看到柜台上的东西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呼:“爸爸,糖!”
周卫光掏钱买一包奶糖:“一天三个,不许多吃。”
哥哥迷糊乖乖点头,然而眼珠乱转,显然想着你上有政策,我下有对策。
叶知秋注意到小孩的表情,心说到家我就把糖装进空饼干盒里放衣柜上面,任你有万千计划也只能“望梅止渴”。
七零八碎的东西买好,还算宽敞的车被塞得满满当当。周卫光庆幸副驾驶没人,否则东西得放到叶知秋和两个孩子身上。
一家四口到家属院,炊烟袅袅升起,还能闻到煤球味儿。叶知秋以为自己看错了,下车后看得更清楚,右边邻居像是烧煤球,左边明显烧地锅。叶知意万分诧异:“哪来的柴禾?”
周卫光抬起下巴向东北方点一下:“那边像土丘又像古墓封土的地方其实是山。早年常凯申怀疑我们的部队躲在里面,炮弹跟下饺子似的生生把山头移平了。山上有很多炸死的树,这边人少,十几年了还没烧完。”
叶知秋后知后觉:“咱家也有地锅?”
周卫光:“有的。前人修的。以前情况复杂,煤不一定能准时准点送到。我知道你家还用地锅做饭,就买了两口铁锅装上去。”
当着孩子的面叶知秋也没拆穿他他想说的是叶知意。她把院门打开就拎着东西回屋。
迷糊和糊涂见奶糖被妈妈拿走,迈着小腿跟上去。周卫光把剩下的东西放院门里边就开车去副食厂。
叶知秋把东西归置好,给两个孩子各俩奶糖。迷糊哥哥和糊涂弟弟还眼巴巴看叶知秋。叶知秋不明所以:“渴了?”
迷糊胆大先开口:“爸爸说一天三个。”
“一次吃完下午还吃不吃?”
迷糊想也没想就说:“吃江米条!”
江米条是周卫光的母亲买的,好大一包,俩孩子当饭吃也能吃十天半月。周家对收养的孩子都比她亲娘待她好,叶知秋那时就觉着自己嫁到仁义之家。
“吃饱了还吃饭吗?”
迷糊一脸无辜地问:“不可以吗?”
叶知秋皮笑肉不笑。迷糊被周卫光的侄子侄女教成小机灵鬼,拉着弟弟就跑:“不吃了。我们玩儿去!”
“不许出大门。”
小迷糊大声回一句:“知道!”
叶知秋也觉着俩孩子知道。他们在周家所在的大院里住了一年多,公婆肯定没少提醒过孩子。叶知秋把一家人昨天换下的衣服找出来扔盆里,端到院里看到晾衣绳没安,随手把盆放厨房墙根底下。
厨房里清清凉凉,没有一丝烟火气,锅碗瓢盆上还有浮灰,叶知秋把碗筷瓢盆放锅里,掀开水缸盖,里头有半缸水,她就刷锅洗碗。
之前到家属院门口,叶知秋问周卫光是不是拐去副食厂买米面油盐,因为家里连一点盐也没有。周卫光就说他去。叶知秋见周卫光迟迟不回来,她也不知道副食厂在哪儿,就先拉开炉子烧水。
昨儿下午那位身材瘦小的军嫂给叶知秋家的暖瓶早被周卫光还回去。昨晚周卫光点着炉子把自家暖瓶灌满,早上用的就是昨晚烧的水。暖瓶里还有一点水,叶知秋把暖瓶底子倒洗脸盆里留俩孩子回来洗手。
“叶阿姨!叶阿姨!”
声音由远及近,叶知秋心说tຊ喊我吗?
炉火上不来,叶知秋正用煤剪把里头的残渣掏出来透气。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叶知秋放下煤剪出去。
七八岁苹果头的小女孩推门进来,冬日暖阳下乌发瓷肌的叶知秋仿佛镀了一层金光。小女孩张大嘴巴,眨眨眼睛,周团长的爱人怎么比昨儿还好看啊。
“出什么事了?”初来乍到,情况不明,叶知秋跟她初到周家一样温柔贤惠与人为善。
小女孩下意识应一声,反应过来一阵懊恼,怎么把正事忘了,“迷糊弟弟和糊涂弟弟跟几个小崽子吵起来了。”
叶知秋想问你才多大啊。
“叶阿姨?听见了吗?”
叶知秋还以为周卫光的车坏半道上,找个小孩叫她过去扛米面:“就这事啊?”
小女孩张张嘴,显然没想到她这么淡定:“这,这事还小啊?”
“小孩哪有不吵架的。大人说话说岔了还吵嘴呢。”叶知秋不紧不慢迎上去,“他们人在哪儿?麻烦你带我过去看看。”
小女孩勾着脑袋盯着叶知秋,见她真不着急,心说好看的人连脾气都这么好吗。要是她跟人打起来,她妈不得一手棒槌一手鞋底把她打回娘胎里。
叶知秋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说:“您真好看!叶阿姨,我还没见过比你好看的人呢。”
“你才多大,见过几个人啊?”叶知秋好笑,“我认识的人也比你见过的多。”
小女孩撇嘴笑笑:“当妈的是不是都喜欢这么说?”
“还有谁?”
“我妈。就昨儿给你家送热水的小老太太。”
叶知秋差点被自己绊倒:“你妈,也不老啊。”
“快五十了还不老。”小女孩切一声,“天天说她吃的盐比我吃的米多。我姐说我爹妈以前特穷,根本吃不起盐。“
叶知秋:“你妈打比方。还有多远啊?”
“快了。”小女孩自来熟地问:“叶阿姨还不知道我叫啥吧?我小名阿娣,我妈起的。小老太太天天想着给我爹生儿子。”
叶知秋无语又想笑。
“别不信啊。真的!三姐说她这两年才死心。我学名叫孙朵朵。其实是孙多多。老孙说我妈有我的时候四十了,没想过她那么大年龄还能生。老孙不缺闺女,就说有我多余,叫我孙多多。大姐不同意,给我改名朵朵。叶阿姨,你叫啥啊?”
“叶知秋。”
小阿娣孙多多不禁点头:“好听!”
“哪里好啊?”叶知秋想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二姐的书上说过。咦,到了?”小阿娣停下。
叶知秋看到两拨孩子,中间隔有一米宽,跟两军对垒似的:“干嘛呢?”
两拨孩子下意识看过来,顿时跟受惊的鸟儿一样往后退,有个大一点的指叶知秋方向:“孙多余,你个告状精!”
“谁让你们不听我话。”孙朵朵老气横秋地说,“我管不住你们,有人治得了你们!叶阿姨,上!”
叶知秋朝她脸上拧一下,果然很软嫩:“上什么上?小孩吵架有我大人什么事?”
匆匆赶来的几个女人听到这话猛然停下。
叶知秋想回头,可她谁都不认识,回头说什么啊。叶知秋假装不知道身后有人,松开孙朵朵,面带微笑地过去:“先说说怎么回事。”
周卫光的父母兄嫂心疼迷糊和糊涂,小哥俩无论跟谁闹都没挨过训。俩兄弟潜在意识认为妈妈跟爷爷奶奶大伯大妈一样和善。不担心挨揍,迷糊先指着对面几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小孩:“他们说我和弟弟不是你和爸爸亲生的。”说完,很是紧张地看着叶知秋,怕她点头附和。
叶知秋身后的人同时变脸。叶知秋佯装意外:“这么点事也值得你们跟乌眼鸡似的?我还以为你们玩游戏,你叫他们当汉奸,他们不愿意,打你呢。”
迷糊顿时忘记恐慌,不禁惊叫:“这事还小?!”
“这算什么?我是我娘亲生的,她没疼过我。最疼叶知意。叶知意不是我娘生的,就跟你和小糊涂一样不是我和你爸生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和周卫光的事要不了多久就得人尽皆知。与其别人胡乱猜测,不如先自爆,“周迷糊,你爸的未婚妻其实叫叶知意。叶知意不想随军,说这里苦,就叫她爹把你爸灌醉,又往我饭菜里下药把我弄睡着,然后叫我俩成了两口子。”
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惊呼。叶知秋继续装没听见,“我本来要嫁给服装厂厂长的儿子。我娘知道这事还说叶知意年龄小不懂事,还说你爹也挺好,我跟叶知意换一下对象也不亏。我很生气,叫我娘给我点补偿,她不给就算了,还反过来骂我不懂事。”
迷糊不禁说:“你娘怎么可以那么坏啊?”
“我娘对我坏,对叶知意好啊。我和你爸对你和弟弟好吗?”
迷糊下意识点头。
“是不是亲生的还重要吗?”
迷糊摇头。
叶知秋看一下对面几个孩子,衣服上有补丁,估计父母很节俭,不可能经常买零嘴:“你爸给你们买糖,我喂你们吃饭,爷爷奶奶买江米条,伯伯买饼干,姑姑买麦乳精。他们是亲生的,你问问他们的爸妈爷爷奶奶和姑姑伯伯买过什么。”
小迷糊立刻问说他和弟弟不是他爸妈亲生的的小孩:“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姑姑伯伯给你买过什么?”
有个孩子朝叶知秋身后看去。叶知秋明知故问:“看我干嘛?”
孙多多扯叶知秋的衣袖,叶知秋回头,很是意外:“你们什么时候来——”尴尬地笑笑,“怎么称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