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老师进大厅落座之后,宴会厅的灯光依次熄灭,没有主持,校园民谣《同桌的你》轻轻响起,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叶琴制作的三七班纪念沙画:老县高的大门,登天梯,教学楼,操场,食堂,奔跑的少年---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依次浮现,又像梦境一样淡去,照片上的自己多可爱啊,一个个神采飞扬,眼里都是光,偶尔出来一下搞笑场景下抓拍的照片,这是我吗?这居然是我哦。黑暗的大厅里时不时爆发一阵哄堂大笑,但很短暂,大部分人都安静地注视着屏幕,唯恐错过一阵,然后慢慢地,有一些泪点低的女同学开始抽泣。
酒店大堂二楼往三楼去的楼梯上铺了红地毯,一侧站满长枪短炮的记者。同学聚会而已,至于这么大动静吗,也没听说咱们班哪个同学当明星了啊,万守中心里犯着嘀咕。开放采访的大型会议他也出席过几次,倒不至于慌乱。
还好,万守中来之前换了休闲西装,不是那件老气横秋的厅局风夹克。万守中稳了稳步子,挺了挺胸,刚准备迈步上台阶,旁边靠过来一个黑色拖地长裙的盛装美女,招呼也不打胳膊就挽了过来,把万守中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
定睛一看,原来是叶琴,做了头发画了全妆,差点儿没认出来。
高中时候的叶琴是个学霸,总扎着低马尾,眉眼细长,薄唇紧抿,一脸请跟我保持距离的清冷。话说万守中也好多年没见过叶琴了,现在的她眉眼含笑、长发披肩、身材有型,妥妥一个大美女啊。叶琴挽着万守中的胳膊摇了摇,说:“发什么呆啊,没见过美女啊。这是组委会定的规矩,男女搭配走红毯,你下午没来参加班会,QQ 群的置顶通知也没看吗?端午还加班,万大局长你好忙啊”。
万守中回过神来连忙说:“瞎忙瞎忙,那,咱这就上去?”
刚上了两步台阶,闪光灯噼里啪啦地闪起来,闪得万守中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放慢速度,左手虚抓西装领口,右臂微微抬起,显得很绅士,让叶琴挽住自己胳膊在一个礼貌的距离内。这绅士状态没有维持几秒,楼梯上到一半的时候,记者群里几张熟面孔已经笑得龇牙咧嘴,跟着口哨声也响了起来。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记者,会务组不知道从哪里请的群众演员,加上一些先到的同学,组成了采访区。李维薛娟从大城市回来是不一样啊,挺会整场面。
万守中的神态大为放松,指了指采访区里搞怪的人,和叶琴相视一笑,继续向上走,还装模作样地频频挥手。
楼梯尽头站着主持人李维和薛娟,见他俩上楼,李维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开始说特别不正经的串场词: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三七班的文艺标兵组合,叶琴女士是我校著名情书作家,以看不懂的风格和巨大的产量在兰江县高享有盛誉,据民间出版社透露,已经集结成册即将刊印,届时叶琴女士也将在新县高举行隆重的签名售书活动。
同学们已经笑得不行了,叶琴的眼光像杀人一样盯着李维,李维不为所动,定力十足。薛娟在旁边憋笑憋得有点困难,深吸几口气压制住笑意,接着李维的话说:上世纪九十年代万守中在登天梯上站如松坐如钟,以浑圆饱满的古钟造型、浑厚正宗的兰江英语发音,背诵莎士比亚的长篇戏剧,史称胖钟英语。胖钟英语与兰江艄公号子、棠湾乡插秧歌、土门哭丧一起,并称兰江四大曲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念到这里薛娟终于绷不住了,就算专业主持也不行,直笑到捂着肚子蹲下来。
胖钟本人倒笑得没多厉害,抬手虚点点李维,又虚点点薛娟,意思是你们这两家伙,亏你们想得出来。万守中可能意识到这个手指虚点的姿势很官腔,在老同学面前不太合适,就把手了放下来,把表情弄得夸张,然后大张双臂,去跟李维和薛娟拥抱。
走过主持人的位置,前面是巨大的主题展板,万守中和叶琴在背景板上签名,拍照,万守中终于找到点学生时代的胡闹感觉,故意左侧一下右侧一下连续摆着 pose,叶琴也配合地跟着他的动作看向镜头。
晚宴没有安排桌号,两人一起进来,就坐在了同一桌,但叶琴坐下时和万守中隔开了一个位置,像是随意坐下的,这样与万守中不远不近的,不会觉得尴尬。但万守中想得就有点多,叶琴跟自己是凑巧同一时间到场,还是她特意等我一起走红毯的呢?或许当年她对我就有意思,而我太蠢,没领会到?
后面的同学一对一对地从楼梯走上来,李维和薛娟继续在主题展板旁边主持,还是那种胡说八道的风格,走廊里时不时就爆发出一阵狂笑。
“辛苦你和李维薛娟几个常委了,今晚的场面组织得很好”。万守中真心想感谢,说出来的话却像个领导。
果然,叶琴开玩笑说:“谢谢万局长的夸奖,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万守中赶紧摆摆手,说:“不好意思,下午还在开会,频道没换过来,你别笑话我了”。
叶琴说:“我们整的这红毯仪式挺好的吧?生活需要仪式感!”
万守中也感慨:“怎么是挺好呢,是太好,我们每天忙忙叨叨,都是在为别人忙,难得今天只为自己”。
叶琴问:“没见高娜娜啊,听说她爸现在是兰江县的县长,你们两个应该很熟吧?”
“是啊,高娜娜的父亲高振业是我们县长,那你知道兰江的书记是谁吗?”
“谁啊,也是咱们班谁的父亲?”
“是郭勇,咱们当年县高的副校长”
“是吗,他还挺能爬啊”,叶琴随口敷衍了一句,她对郭校长不感兴趣,对现在谁当书记更不感兴趣。
万守中没觉察到叶琴的敷衍,非常热情地建议:“叶琴,你在杂志社工作对吧,能不能写篇我们兰江的专访?题目就叫《从校长到书记》,从高中时代对郭校长的印象和故乡的印象开始,写这些年老校长的变化、兰江的变化,怎么样?”
万守中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简直绝了。
叶琴本来是在打听高娜娜的情况,结果万守中三两句就拐到官场政治上去了,烦!
“我们是文艺类杂志,方向不太对,再说吧”叶琴开始后悔坐在万守中旁边了。
万守中终于听出了叶琴的不耐烦,心里暗暗懊悔,刚才还说换频道呢,这怎么又换回去了,赶紧开始找补:“前一阵儿我还问过高县长,他说高娜娜在加拿大,这次聚会来不了”。
叶琴哦了一下,就没再继续问高娜娜的情况,怕万守中又拐到官场上头。一转头正好看到何莉萍从走廊里进来,就喊她过来坐,坐在自己和万守中中间。
红毯仪式到尾声了,三位老师最后入场,刘老师年纪太大,精力吃不消,下午开完班会就告了假,周老师家里也有事。现在甄老师和谢老师两大美女挽着当年的政治老师孙老师压轴走红毯,已经落座的同学也纷纷起立,鼓掌喝彩。孙老师现在是新县高的副校长,头一回体验这种仪式,还是左拥右抱的,紧张得满脸通红,李维和薛娟这次没有调侃了,说得都是一些充满感恩的话。毫无音信十几年的甄老师这次居然也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万守中开始在大厅里寻找屈卫红的身影。
三位老师进大厅落座之后,宴会厅的灯光依次熄灭,没有主持,校园民谣《同桌的你》轻轻响起,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叶琴制作的三七班纪念沙画:老县高的大门,登天梯,教学楼,操场,食堂,奔跑的少年---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依次浮现,又像梦境一样淡去,照片上的自己多可爱啊,一个个神采飞扬,眼里都是光,偶尔出来一下搞笑场景下抓拍的照片,这是我吗?这居然是我哦。
黑暗的大厅里时不时爆发一阵哄堂大笑,但很短暂,大部分人都安静地注视着屏幕,唯恐错过一阵,然后慢慢地,有一些泪点低的女同学开始抽泣。
万守中已经很久不回忆了。
官场上奋力往上爬的人,每一步都劳心劳力,哪里还有心情回忆这些有的没的。即便万守中以为自己心肠已经很硬了,这该死的视频还是搅动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一潭死水,那波纹一圈一圈的漾开,万守中浑身一阵酥麻。好巧不巧,那个女生也坐在这一桌,就在他对面。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已经哭过好几次了,还是以前那样楚楚动人,只可惜,唉!
大厅里的黑暗替万守中打着掩护,让他从偷偷瞄一眼,慢慢变成直视,再到肆无忌惮地贪婪地注视。
照片被精心编排过,分成了几个段落,在这些段落之间,一首小诗也分成几段,充当解说词,更是把老照片的催泪度提升了好几个烈度。
致我们永不散场的青春我们都回到过那间教室也许是去往远方的路上也许是晚霞满天的海边也许是独自品味人生荣耀或低潮也许就是此时此刻你回到了那间教室我们青春开始的地方睡在一间宿舍的兄弟如今你们在何方那时候的啤酒一块五东门小馆的炒菜特别香听你们吹牛听你们愤青听你们失恋的忧伤我最热闹的兄弟陪我走过青春的荒凉我最沉默的兄弟你让我感觉到力量坐在一间教室的花儿如今你们在何方那时候天空总那么湛蓝风中还有草木香看你们凝眸看你们浅笑看你们轻舞飞扬温柔如水的花儿注释我青春的迷惘热情如火的花儿后来又灼热了谁的胸膛如今我们散落四面八方但我们的青春永不散场当我们成家立业膝下多了少年郎也常跟孩子们讲当初我们的梦想人生或许漫长庆幸我们还在一起还在路上然后,万守中就听到坐在他旁边的何莉萍哭出了声,从拼命压抑,到控制不住发出声音,再到嚎啕大哭。哭声是那样尖锐,那样委屈,那样痛彻心扉---,叶琴把手轻轻放在何莉萍不断耸动的背上,温柔地抚摸,并不出言劝慰,她大概理解何莉萍为什么哭成这样。
青春的痛苦和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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