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盈也依次紧接着秦氏和李钰坐下。有李戈和李钰同在的场合,秦氏从来都对夫君和继子言听计从,凡事都只作壁上观。李持明白此刻不能是她最先开口,于是偷偷给李钰使了个眼色。李钰即刻会意,轻轻点了点头。“今日怎地不见贺世子?青天白日的不出来见客,总是耽于美色也不好吧。”李钰环视四周,见贺家除了贺老夫人便再无第二人出面,语气玩味地开了口。话音刚落,李钰就被李戈和秦氏分别瞪了一眼。李戈赔着笑道:“犬子年幼无礼,还请老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越临近晋宁侯府的侧门,李钰浑身的气压便愈发低沉锋锐。
但和李持盈眸光相接的刹那,李钰如寒铁般紧绷着的神色瞬间融化开来,声音里也染上了些许关切。
侯府侧门近在眼前,时间紧迫,李持盈索性直言。
“我觉得这里有诈。”
她将刚刚秦氏的古怪反应转述了遍,又继续推测道:“父……那人突然说要来退婚,这本就过于蹊跷。”
“加之先前大哥助我偷听到了他同旁人的对话,我更有理由如此怀疑。”
李持盈微微昂起头,直直对上李钰那双灿若星辰的黑漆眸子。
“大哥,你不觉得这其实是场冲着试探你我而来的鸿门宴吗?”
李钰握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抿着唇,浑身气场愈发冷冽。
“放心,凡事有我在。”
得到李钰颇为笃定的回复,李持盈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她快步走回秦氏身旁,巧笑着挽上秦氏的手臂,故意撒娇道:“母亲刚刚可吓坏我了。”
“您让我赔不是,我还以为您是想和父亲趁机将我送回贺家呢。”
秦氏神色有些许僵硬,握住李持盈的手道:“怎么会呢?”
“阿盈放心,你父亲定是在朝里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匆忙来贺家退亲。他行事素来有把握,你只安心等着日后母亲替你重择一名佳婿便好。”
李持盈压根不信秦氏说的任何话。
她凝望着门匾上金钩铁骨的“御赐钦建晋宁侯府”八个大字,抚平裙摆间微不可查的皱褶,迈步进了侧门。
*
再次走进这座前世曾断送了她性命的晋宁侯府,李持盈的心境早已不复从前。
为表郑重,贺老夫人特意派了身边最得用的总管解元正前来迎接李家一行人。
解元正曾跟随老侯爷征战沙场多年,皮肤黝黑,左腿也因有旧伤在身,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
“老奴给主子们见礼,还请诸位先在此间花厅稍待片刻,老夫人稍后便到。”
解元正躬身行礼,为首的李戈微微颔首,先一步坐到了主座右下首的第一张圈椅上。
秦氏推了推李钰,示意他挨着李戈坐下。
李钰摇了摇头:“我坐阿盈旁边便好。”
说完,便拉着李持盈坐到了后排的两张圈椅上,空留了李戈身旁的圈椅给秦氏。
从上了马车开始就甚少说话的李戈眉头微微蹙起,似是不认同李钰的做法。
李戈还想说些什么,被门外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打断,半张着的嘴不得不合了回去。
“有劳亲家久等。都快坐吧,自家人不必多礼。”
贺老夫人被嬷嬷搀扶着走到太师椅上坐好,眸光轻轻扫过正俯身向她行礼请安的几人,面上浮起淡淡的笑。
李持盈虽然低垂着眼眸,但注意力始终放在李戈和贺老夫人的脸上,试图找寻出两人神色的异样。
可惜暂时没有。
这两人都是惯常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的好手,想找出他们的端倪不能急于这一时。
李戈听到贺老夫人的话,率先坐回圈椅里,语气颇带了些欣喜地道:“多谢老夫人关怀。”
李持盈也依次紧接着秦氏和李钰坐下。
有李戈和李钰同在的场合,秦氏从来都对夫君和继子言听计从,凡事都只作壁上观。
李持明白此刻不能是她最先开口,于是偷偷给李钰使了个眼色。
李钰即刻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今日怎地不见贺世子?青天白日的不出来见客,总是耽于美色也不好吧。”
李钰环视四周,见贺家除了贺老夫人便再无第二人出面,语气玩味地开了口。
话音刚落,李钰就被李戈和秦氏分别瞪了一眼。
李戈赔着笑道:“犬子年幼无礼,还请老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他转身怒气冲冲地斥道:“还不快给老夫人赔罪!世子何等身份,岂是你能随意编排的?”
贺老夫人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此事的确是我贺家有错在先,便是这孩子再多说上几句,也是情理之中。”
说完,贺老夫人将目光重新转向李持盈,温声道:“既然亲家今日携了持盈来访,有些话老身就不妨直说了。”
“这门婚事,贺家并没有退掉的意愿。”
“老身保证,日后必定待持盈如亲生孙女般疼爱,饶是远儿在此,也绝无可能越过她正室的地位。”
贺老夫人这番话虽是对着李戈和秦氏说的,眸光却一直流转在李钰和李持盈之间,似是等着两人表态。
没等李戈开口,李持盈就先清了清嗓子,端着腔调道:“老夫人此言差矣。”
李戈转过头瞪着李持盈,复而怒道:“长辈说话,岂有你在插嘴的份儿。”
“无妨。持盈想说些什么便让她说罢,毕竟这是她和远儿的婚事,咱们做长辈的也得多听听孩子的意见。”
李持盈丝毫不惧李戈灼灼的视线从身后传来,起身行了一礼。
“老夫人,您方才话里口口声声称贺世子与我为夫妻,可我并未与世子拜过天地,请问这夫妻二字又是从何说起呢?”
贺老夫人覆在桌案上的双手微微蜷起,笑着望向秦氏。
“的确是老身疏忽了,这于礼不合。持盈是个守礼的,可见被你教养得极好。”
秦氏忙起身自谦道:“老夫人过誉了,这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分内之事。”
李持盈敏锐地察觉到贺老夫人这是想要岔开话题。
于是故作欢喜地插言道:“能得老夫人的夸赞,是我的福气。只是持盈福薄,怕是无缘消受老夫人的这份厚爱。”
李持盈缓步走到正厅中间的空地上,撩开衣摆,盈盈拜倒在贺老夫人面前。
“我自知才疏学浅,配不得出身勋贵世家的世子爷。还请老夫人交还当初两家互换的庚帖,容许持盈退亲。”
最后几个字,李持盈故意咬得很重。
话音落地的刹那,她只感觉心头有大石应声落地,某些自前世背负而来的枷锁在此刻轰然卸开。
无论今日能否成功退亲,她终是迈出了这逃离重蹈前世覆辙的第一步。
贺老夫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