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艰难地点点头：“咋会不记得呢。”符小芝道：“当时我怀了身孕还执意不肯喝落胎药，被花楼的妈妈拖在街上撕了衣服让人看。那么多的人，只有您老人家肯上前为我披一件衣服，还拿出你所有的积蓄给我赎身。我无处落脚，你就带我回家。村里人知道我的身份后，骂我是娼妇，甚至连你也一起骂，那些话真难听啊。可你依然没有赶我走。你宁愿污了自己家的名声，让我跟你儿子的牌位成亲，认下我这个娼妓媳妇和我肚子里的孽种，给了我立足之地。
帷幕掩身，玄黑衣裙以及身边那个一身素的丫头。
一黑一白，蓦然看见，厨娘和小环都惊了一跳。
符小芝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中放出光亮，急急问道：“姑娘！您前些日子说的交易还作数吗？”
谢琉璃俯身扶起她，声音木然依旧：“自然作数。”
此时的符小芝已经没了初次见谢琉璃的从容不迫，她甚至有些局促：“姑娘，我想拿我自己的舌头跟您交易，您看能值多少银钱。”
谢琉璃道：“掌柜的莫要担心，我看上的东西不会廉价，你的舌头值八百万两。”
八百万两！
厨娘和小环瞪大了眼睛。
只觉得面前这个姑娘古怪。
好好的要夫人舌头做什么？又出这么高的价！
那可是八百万两，在这通州都能当首富了！
真是让人觉得不真实。
符小芝也有些恍惚，吞了下口水：“姑娘，当真吗？”
谢琉璃微微颔首：“当真。”
素娥拉拉她的衣袖：“小姐，咱们只有三万两左右。”
谢琉璃古井无波：“没关系，我可以赚。”
符小芝：……
厨娘和小环：……
你们主仆两个说话这么不避人的吗！
怎么更像骗子了啊！
被怀疑是骗子的谢琉璃没有半点自觉，对符小芝道：“我会先付给你三万两，剩下的我赚到再给你，你愿意做这个交易吗？”
……
厨娘和小环一左一右拉拉符小芝，悄悄声道：“掌柜的，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她看起来不像正经人……”
符小芝虽然也略有疑惑，却并没有怀疑。
且不说之前这姑娘和她的侍女在茶楼时的种种表现，和刚才她能说出当年她执意留下江白梅那个孽种的事情。
这都在说明她并不是普通人。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真的是骗子亦或者不安好心，只要她现在能拿出三万两的真金白银，那她舍了这条舌头也心甘情愿。
“我愿意！”符小芝目光坚定，“但是姑娘，我要先见到那三万两。”
谢琉璃的帷幕动了动：“素娥。”
素娥立刻把身tຊ后的包袱解下来递给符小芝。
符小芝接过来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沓五百两面值的银票和一些金银细软。
她是生意人，只随手翻一下便知她们说的不假，这些东西的价值是在三万两左右。
这下好了，老太太有救了！
符小芝眼中含了喜悦的泪，将包袱交给小环，对谢琉璃道：“姑娘，您稍待，我去寻把刀子。”
说完之后就听那姑娘似乎叹了口气，但声音还是那样的木然。
“用不着你来，我自会取。符小芝，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意用你的舌头换取八百万两吗？”
符小芝听她这样说，脑中不自觉浮现出这姑娘手拿匕首，拉出自己的舌头一刀切下的场景。
她不禁抖了下，但并没有退缩：“我愿意！姑娘，你取吧。”
谢琉璃点点头，伸手覆在符小芝唇部。
片刻后收回道：“行了，去救你母亲吧。”
符小芝眨眨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自己的嘴巴，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舌头还在。
“姑娘？”
符小芝有些懵，抬眼想问问那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发现眼前空荡荡的。
方才还在跟她们说话的主仆两人已经消失不见。
好似一场梦。
厨娘和小环目露惊骇之色，紧紧挨着符小芝，颤声道：“夫人，她们两个到底是人是鬼啊？”
“鬼？”符小芝道，“若天底下的鬼都是这样的好心，那我符小芝再不进寺庙道观，只愿日日在旷野烧香跪拜她们！”
她朝着谢琉璃消失的地方跪下磕了三下，这才起身拿着包袱再次回到牢房。
这次有银票开路，关押老太太的牢门立刻就被打开了。
老人家孤零零的趴在只铺了层稻草的地上。
早上还梳的齐整的头发如今乱成一蓬灰白枯发，身躯似乎都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符小芝顿时泪如雨下，心脏抽疼，扑过去喊她：“娘！娘！小芝来了！娘！”
厨娘和小环也忙过来哭着唤道：“老太太！”
老太太颤巍巍的睁开眼睛，却也是老泪纵横：“……小芝啊，老婆子对不住你。”
符小芝忙给她擦眼泪：“娘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会对不住我！”
老太太哀叹着：“如果不是我总是纵着白梅，咱家的茶楼和宅子也不会丢，现在这个下场是我应得的。你，你别管我，回去好好过日子，啊。”
符小芝一听就知道下午她跟阿文说的话被老太太听到了。
心里不禁自责又后悔。
她怎么能这么大意！
“娘，莫要说这样的话！你是我娘，我怎么能不管你！那个贱畜要当内贼，咱们哪里防的住！”符小芝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袄给老太太裹住，或许是因为终于救出了老太太，她心中安定下来，竟也有了力气，自己弯身背起老太太，“娘，咱们回家，回家再说，”
路上，老太太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的往下落，声音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小芝啊，我是不是又害你花银子了？”
符小芝心里又酸又疼，她跟老太太不是亲母女却胜似母女，可那个贱畜，她拼死生下她，护她长大，给她锦衣玉食，却被她如此背叛！
何其讽刺！
符小芝咽下心中的酸楚和痛恨，问老太太：“娘，你还记得咱们初见吗？”
老太太艰难地点点头：“咋会不记得呢。”
符小芝道：“当时我怀了身孕还执意不肯喝落胎药，被花楼的妈妈拖在街上撕了衣服让人看。那么多的人，只有您老人家肯上前为我披一件衣服，还拿出你所有的积蓄给我赎身。
我无处落脚，你就带我回家。
村里人知道我的身份后，骂我是娼妇，甚至连你也一起骂，那些话真难听啊。可你依然没有赶我走。你宁愿污了自己家的名声，让我跟你儿子的牌位成亲，认下我这个娼妓媳妇和我肚子里的孽种，给了我立足之地。
我曾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咱们并不认识啊。
你说，那咋办呢。
总不能看着你去死，咱们女人家活在这世道上太艰难，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呗。
你这一帮，就帮着我把这孽种生了下来，为此还舍了两亩田。”
老太太眼泪啪嗒啪嗒落得更凶了：“可是娘现在只会拖累你……”
“娘没有拖累我，拖累我的是我肚子里的那个孽种！”符小芝将老太太往上背了背，接着道，“娘，你知道刚才我在外面遇到什么了吗？”
她虽是问，却又自顾自回答：“我遇到神仙了，她一眼就看出我的命，说我当年执意要留下腹中孩子，如今是食当年的果。娘，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当年我如果不是执意要留着那个嫖客的种，也不会被花娘拖在外面扒光衣服，不会在生她难产时让你卖了赖以生存的田救我，更不会让你一大把年纪还要受这样的苦！
有因才有果，我现在的境地是在还当年的果，娘，你才是被我拖累的那个！”
老太太被她这一席话说得有些懵：“神，神仙？”
符小芝道：“是啊，神仙，我遇到神仙了，她还给了我八百万两银子，不然我也救不了您出来。”
老太太更懵了：“真，真的？”
老太太虽懵，但符小芝明显能察觉出她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连忙点头又冲旁边的厨娘和小环使眼色：“是啊，不信娘你问小环和厨娘。”
两人会意立刻接话：“老太太，夫人说的是真的，没骗您。”
小环甚至还打开包袱给老太太看里面的金银：“老太太您瞧，这都是神仙给的。”
厨娘心说这老实孩子，也不怕露馅！
八百万两就这么点？
她赶紧过来挡着：“我看啊就是神仙被老太太的良善和跟夫人的母女情深所打动，这才特意下凡帮咱们渡劫呢！”
老太太本就信奉神灵，闻言精神更足了些，一个劲儿的双手合十朝四周拜，嘴里念叨着感激的话。
晃得符小芝都背不稳了。
厨娘和小环唬了一跳，忙要接手，却见符小芝再次把老太太往上背了背，稳稳当当地托着她的腿，冲她们悄声抱怨：“真别说，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挺有劲儿！”
“噗嗤！”
两人忍不住笑出来。
来时的惊慌阴霾再也不见了。
然而世事无常，四人不知，家中还有一个噩耗在等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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