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走后,符小芝又叫来了厨娘和两个丫头,吩咐她们收拾家里的东西。厨娘和两个丫头很是惊惶:“夫人,咱们收拾东西要去哪儿啊?”典当行来人那会儿她们有在旁边偷看,夫人的意思是可以赎回这座宅子啊。怎么夫人出去一趟就要搬家了。难道这座宅子真的保不住了吗?那她们是不是也要被卖了啊?这三个人是时常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符小芝不想多说,怕她们在老太太身边说tຊ漏嘴,只道:“只是搬到别处住几天,往后还会回来的,你们几个别瞎想,把我吩咐的事情做好,还照旧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过会儿老太太要是醒了问起来,你们就哄着点,谁要是能哄得老太太开心,我照样赏银钱。”
符小芝回到家,阿文正好端着铜盆出来往外泼水,见她脸色惨白,才出去还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人却仿佛没了血肉似的消瘦干瘪。
心中不禁一沉,连忙走过来问道:“师父,梅姐姐不回来吗?”
符小芝摆了摆手,哑声道:“以后不要再提那个贱畜,老太太怎么样了?”
阿文道:“大夫过来给老太太扎了针,老太太立时醒了,便说没什么大事,照常保养即可,还给开了两剂药,老太太刚服了药又睡了。”
符小芝点点头,她现在身心俱疲也没进去看老太太,自己在院里坐了一会儿道:“阿文,你回茶楼把咱们的茶叶和一些贵重物品以及你的行李先收拾一下,等我赁好宅子,咱们就搬过去。”
阿文虽然早就猜到了,但还是不敢相信,他终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啊!梅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她也学人家赌钱吗?”
阿文不知道内情,在他的认知里,只有赌钱的人才会这么丧心病狂。
符小芝笑了下:“她是赌了,但不是赌钱,而是赌男人。为了进人家谢府的门,上人家谢大公子的榻,她可以往自己娘和阿奶身上捅刀子。”
阿文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是外敌,他怎么样也能帮上忙,可这是内贼,连师父都束手无策,他又能做什么呢。
符小芝看着他道:“别担心,你师父我能从一穷二白把茶楼开起来,置办下家业,也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何况现在我手里还有些余钱,不过就是重来一次罢了。只是这事不好让老太太知道,她要问你,你就说不知道,我自会安抚她。”
阿文点点头:“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和老太太说的!”
符小芝笑了笑:“去吧。”
阿文走后,符小芝又叫来了厨娘和两个丫头,吩咐她们收拾家里的东西。
厨娘和两个丫头很是惊惶:“夫人,咱们收拾东西要去哪儿啊?”
典当行来人那会儿她们有在旁边偷看,夫人的意思是可以赎回这座宅子啊。
怎么夫人出去一趟就要搬家了。
难道这座宅子真的保不住了吗?
那她们是不是也要被卖了啊?
这三个人是时常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符小芝不想多说,怕她们在老太太身边说tຊ漏嘴,只道:“只是搬到别处住几天,往后还会回来的,你们几个别瞎想,把我吩咐的事情做好,还照旧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过会儿老太太要是醒了问起来,你们就哄着点,谁要是能哄得老太太开心,我照样赏银钱。”
三人听后终于放心,齐声应了,各自去忙。
符小芝也没再坐,起身去了牙行。
没人发现,半撑起的窗内有人呆呆地坐在,平日里梳得整齐的一兜丝,现在乱乱的,像一把枯掉的灰白稻草。
符小芝来到牙行准备找牙人租赁个宅子。
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见一个牙婆领着个丫头往外走。
那丫头小鼻子小眼睛,个头也不高,身材却是敦实,看起来憨憨的。
“小环?”符小芝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小环听见后猛地抬起脸,见是符小芝眼泪顿时就流下来了,跑过来跪下哭道:“夫人!小姐把我卖了!呜呜呜……”
纵使早就见识过江白梅的无情无义,符小芝还是被气得血往脸上冲。
好个贱畜!
小环在她五岁的时候就过来伺候了,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她不要娘和阿奶就算了,连身边的丫头竟也容不下!
还要卖了她拿这点小钱!
“夫人,您把我买回去吧,我不想再被卖了!只要您把我买回去给口吃的就行,我不要月钱了夫人……”小环抱着符小芝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符小芝听得于心不忍,小环六岁就来她家了,小小年纪无亲无故,人虽老实本分又忠心,但不似别的丫头机灵,再被卖出去应当就只能当个粗使丫头,一辈子也翻不了身,倘或遇到的主人家似李氏那般,日子将会是生不如死。
叹了口气,符小芝将小环扶起来对那牙婆道:“我还要去你们牙行办事,没工夫给你讨价还价,你给个实诚价,我立时拿钱。”
那牙婆认得符小芝是品茗阁的掌柜,又因品茗阁被抵押的事还没传开,她只当符小芝过来牙行是买人口的,怕失了大宗买卖,不敢在小环身上虚要价钱。
堆着笑报了“八百钱”,基本就只赚一百钱。
符小芝没二话立刻就掏了钱,拿回小环的卖身契领着她进牙行赁房子。
对比价格,又跟着牙人往各处跑了看过之后,终是在天黑前定下一座宅子。
还是二进的,不过距离城中要远一些。
这没法子,现在手里的钱只能住这样的。
付过租金交接好之后,符小芝心里总算安定一些。
茶楼丢了,她的手艺又没丢,只要安顿好家里人,她总能从头再来。
小环像个小狗,这会儿就已经忘了前面被卖之后的惊慌害怕,也没想自家夫人为什么要赁房子,像往常一样在符小芝身边一蹦一跳地走着。
符小芝看着她,心情也好了一些。
一边往家走一边想该怎么回老太太。
她老人家这会儿应该醒了吧。
只是还没等她想好说辞,就在半道上撞见无头苍蝇似的厨娘。
符小芝心头一沉,连忙喊住她跑过去问:“你不在家看着老太太,出来做什么?”
厨娘跑得气喘吁吁,眼睛都是红的:“老太太被抓了!夫人你快去衙门看看吧!”
符小芝站在那里没动,她问:“老太太被抓了?”
“我们顾着收拾东西,不防备老太太什么时候出去了,等发现之后刚要出去找,有邻里上门说老太太敲着铜盆在通判老爷的大公子门前叫骂,被衙门的人以诬告诽谤罪抓去衙门,打了五个板子关进了大牢。”厨娘跪在地上,眼泪直流,“夫人,我对不住您,没能看顾好老太太!”
符小芝嘴唇不住地颤抖:“江,江白梅那贱畜就,就没……”
她没说下去,只觉得胃部阵阵痉挛,呕出一大团秽物。
“夫人!”
小环赶紧拿帕子给符小芝擦嘴。
符小芝觉得自己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她抓着小环的胳膊道:“好孩子,我身上没劲,你,你扶我去衙门。”
“夫人,我背你去!”
小环抹了抹眼泪,弯身把符小芝背在背上往衙门跑去,厨娘也跟在后面。
三人跑到衙门口,可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衙门早闭了大门。
符小芝担心多等一刻,老太太就要多受一分罪。
便叫小环背着她又去了牢房处,使了十几两银子才见到牢头。
牢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身肥肉,坐在长凳上吃着花生米,看了一眼符小芝漫不经心地问:“你是那老婆子的女儿?”
符小芝扶着小环站在那里躬身,姿态卑微道:“是的,我娘年纪大了,一时糊涂才做出这样的事,她如今也受了惩罚,老爷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放了她。”
“放了她?”牢头冷笑,“你当她骂得谁?那可是通判老爷的大公子!谁不知道通判老爷最是爱惜名声,她这一通骂不是把老爷的脸面往地上踩吗!要不是看她年纪大,哪儿会只打她五个板子?这方面已是留过情面了,三个月的牢饭岂能再免!”
符小芝跪了下来:“老爷,家母七十五了!哪个七十五的老人能受得了五个板子外加三个月的牢狱之苦,这不是要她死吗!老爷,求您发发善心,帮帮忙,无论如何给出个主意啊老爷!”
小环和厨娘也忙跪下磕头。
牢头看她们一眼,叹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是……”
他的大拇指和食指叠在一起搓了搓。
符小芝立刻会意:“老爷您说要多少?”
牢头比了个二的手势。
符小芝道:“二十两?”
牢头冷下脸:“两千两!你以为她骂的是阿猫阿狗啊,二十两连大老爷身边的狗都见不到!”
符小芝额头直冒冷汗,她刚赁了宅子,现在手里只剩下五百多两。
茶楼里的那些个物什全部拿去典当,至多也不过能得五百两左右。
若要去借。
以往自然容易,可现在她茶楼宅子都没了,生意场上的人消息灵通这会儿恐怕已经知道,这些人又重利,怕是难借来。
周围邻里有人情味,可他们又都是普通人,谁能出手就是百十两!
最重要的是,老太太等不了啊!
她都不敢想老太太现在该是什么样!
“老爷,能不能少一点,我,我现在手里没那么多………”
“没钱就给我滚蛋!你当老爷是做买卖呢,还能在这儿跟我讨价还价?”牢头不耐烦,招来两个狱卒,“赶出去赶出去!”
三人被狱卒赶到外面,推搡着摔在地上。
符小芝趴在地上,终是呜咽出声,拳头一下下往地上砸:“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你没有作孽。”
符小芝眼前出现一抹玄黑裙摆,她木然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叹息:“只是你当年不该执意要留下腹中孩子,如今是食当年的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