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薇微垂着眸子,如看一个傻子般,淡淡开口。“当然,若是证实我所言为虚,我也愿以十倍银子偿还天字酒楼,如何?”周围静的落针可闻,没一个人窃窃私语,都盯着地上的小二。tຊ宋薇开出的条件十分丰厚,小二却不敢接话了,有几分脑子的都看出了端倪。有人开始怂恿店小二答应下来,声音愈演愈烈。赵峰有些站不住,眉眼全是担忧,他想上前对宋薇说什么,却被温周一个眼神止住了。“想清楚了吗?”宋薇问店小二。
人总是会以一个人的人品来先入为主的判断孰是孰非。
单是温周的恶名,就已在这场对质中落了下风,所有人都信了那店小二。
收到周围异样的目光,以及那低低指责声,温周陡然冷了眉眼。
语气带着晦暗,“你方才的意思是,我在赖账 ?”
店小二瑟缩了下,身子有些发抖。
“温…温二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再为难小的了。”
他越是表现的害怕,就越显的温周仗势欺人,越是惹人非议。
温周桃花眼一眯,透着冽冽冷气。
不等他再开口,赵峰已然上前,一脚踹向了那店小二。
“哎呦。”
店小二痛呼一声,抱着肚子疼的脸色发白。
至于几分真几分假,却只有他自己知晓。
温周走上前一步,冷冷的看着小二,“我再问你一句,你确定是我赊欠的账 ?”
店小二白着脸往后退,一副生怕再被打了的样子,并未回答温周的问话。
可他一言不发却已胜了百句。
此时,周围人看向温周的目光,已然带了鄙夷和怒火。
宋薇翻了翻白眼,暗骂赵峰是个二愣子,只会冲动却没有脑子的蠢货。
这时,店小二一直害怕的不敢动,赵峰忍不住气,就要再次动手。
“你是想让所有人都议论你们主仆是屈打成招吗 ?”
宋薇冲赵峰斥了一句,带着几分愠气,制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她走了过去,直接挡在了温周身前,看向了地上的店小二。
和和气气的问,“你别怕,我是温周的夫人,有什么话你与我说就成。”
话落又命令程幺妹将其扶了起来。
小二垂着头,依旧抖的厉害,“夫…夫人,您长的这般漂亮,定眼明心亮,宽厚良善,还请您劝劝温二公子,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
“小的也只是个做工的啊 !”
话落,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咚咚咚的磕起了头。
直呼着饶命,让温周放他一马,还了银子吧。
周围已经有几人陆陆续续起身,眼中带着同情以及对温周与宋薇的怒火。
宋薇不为所动,只看着店小二夸张的动作,温和的眸子沉了沉。
等店小二额头磕的青紫,慢慢歇了动作,才语气轻柔的继续开口。
“你这是做什么,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有什么事你与我说,我自会替你做主。”
“可你不由分说的又是下跪磕头,又是哭诉求饶,倒是让别人以为我温国公府仗势欺人,要对你如何呢 ?”
宋薇笑着扫了周围一圈,随后再次吩咐程幺妹将人扶了起来。
“这么些人可都看着呢,我可没对你怎么样,你可莫哭死哭活的,毁我家二爷的名声。”
周围人静了一瞬,店小二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起来。
随后又强压下去,“小的不敢,小的一介贱民,只是…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言罢,他又捂着肚子哎呦、哎呦了几声。
所有人顿时又想起了方才那个凶恶小厮的一脚。
不过宋薇并不在意,有了方才那遭,至少挽回了当时的局势,我打了你,你阴了我,两相扯平。
这就足够了。
“你方才说,我家二爷赊欠了酒楼的银子,可有证据,或是手印署名为证?”她十分友善的问店小二。
“这……”店小二眸底划过一抹紧张,磕磕巴巴一会儿,才突然小声答。
“夫人,这温二公子什么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在整个京城可都是家喻户晓的,哪来的什么证据。”
“二公子怎么肯按手印,至于什么署名,就更不会了,小的们哪个也不敢吭声啊。”
宋薇“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你的意思,就是没证据,也没手印,欠没欠,全凭你空口白牙一张嘴 ?”
这会儿,宋薇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肯定,这小二是在诬陷温周。
小二脸白了白,随后又想跪地哭诉,却被程幺妹直接给扶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问问情况,同你掰扯一二,又没对你怎么样。”
“这么些人可都看着呢,你可别想诬赖我。”
宋薇轻笑着,语气轻飘飘的,却让小二僵了一瞬。
有那么些人看着,又有程幺妹在一旁扶着,他只能站直了身子。
“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
宋薇寻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一副要与他掰扯到底的模样。
小二哭丧着脸,“夫人,小的都已经同您道明原因了,您大可出去打听打听,这几条街,哪个不知道温二公子什么德…什么作风。”
“就花柳街那家青楼里,温二公子也欠着银子呢,可不止是天字酒楼一家啊。”
“他身份贵重,哪个敢强迫他留手印签字,那不是找死吗。”
又有人信了他的话,毕竟温周的名声,着实…干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
赵峰虽生气,可被宋薇提点了一句,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倒是温周,看着挡在身前的倩影,有些出神。
不知再思量些什么。
宋薇,“好,既你这般说,不论真假,那我也且认了。”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证实我家二爷欠了你家酒楼的银子,我定一文不差的归还。”
店小二垂着的头倏然抬起一瞬,又立马垂下。
宋薇没错过他眼中的那抹惊喜与讥嘲。
随后又问,“既是没有证据,也没有手印署名,那账本总要有吧,他哪日几时来的,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酒,几个人,什么时辰走的,你们酒楼总该有记录吧 ?”
“总不会温周时刻都能看着你们,不让你们写吧 ?”
“那倒不会,账本自是有的。”小二抬起头答。
“若是夫人要看,小的这就去寻来给您过目。”
宋薇眯了眯眼,这是早有准备啊。
“不用了,你念来我听听吧。”
小二立即去柜台里找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破旧的账本走了回来。
自宋薇出面开口,温周就一直没再言语,只静静看着。
自那人离世,十几年了,仿似这是第一次有人向着他说话,替他撑腰,替他平事。
店小二一一念完,随后合上了账本。
“二夫人,一共是五千三百七十两银子,您看是去府上取,还是怎么还 ?”
宋薇摆了摆手,“不急,账还没算清楚呢,还还不了银子。”
“你方才念的去年十二月十七日,二爷于未时在此用饭,吃了六百七十两银子,可对 ?”
小二又翻了翻账本,随即点头承认。
“点了樱桃酥酪,还有一坛子女儿红 ?”
“对。”
宋薇点头,“那那日陪同我家二爷一起的,可有旁的 人。”
小二又翻了翻账本,随即摇头,“没有,那日温二公子仿似心情不好,一个人喝闷酒来着。”
宋薇噗呲一声笑了。
“你倒是好记性,这酒楼里整日人来人往,你还能记得去年我家二爷心情不佳,喝了闷酒。”
店小二尴尬了一瞬,随即连忙解释,“那日温二公子醉的厉害,所以我印象深些。”
宋薇点点头,笑意却陡然转为了冷沉。
“可我家二爷对樱桃过敏,一吃樱桃就浑身起红疹子,他根本不会点这道点心 !”
她音调豁然拔高,更因她的话,让店小二怔住,浑身再次发起了抖。
只这次,不是假的,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方才我再三问过,你都承认了的,在座的可都听的清清楚楚。”
“若是你不服,我这便让我的丫头去寻个郎中过来,让我家二爷吃一口樱桃酥看看,我所言真假,如何 ?”
“反正有满堂的客人都瞧着呢,也能做个证人。”
“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倏然凌厉。
“若是我家二爷当真吃了樱桃酥,身上起了红疹子,那就表明,是你与你背后的东家故意诬陷我家二爷,我定是要报官的。”
“不仅要状告你污蔑我家二爷名声,还有恶意讹诈银子,以及我家二爷过敏受的苦楚,都得天字酒楼百倍偿还,让你牢底坐穿 !”
“嘭”的一声,是店小二站立不住,跌倒的声音。
一张脸白成了纸,嘴唇哆嗦个不停。
宋薇微垂着眸子,如看一个傻子般,淡淡开口。
“当然,若是证实我所言为虚,我也愿以十倍银子偿还天字酒楼,如何 ?”
周围静的落针可闻,没一个人窃窃私语,都盯着地上的小二。tຊ
宋薇开出的条件十分丰厚,小二却不敢接话了,有几分脑子的都看出了端倪。
有人开始怂恿店小二答应下来,声音愈演愈烈。
赵峰有些站不住,眉眼全是担忧,他想上前对宋薇说什么,却被温周一个眼神止住了。
“想清楚了吗 ?”宋薇问店小二。
店小二彻底慌了,眼神在人群中不住打着转,似是在寻什么人。
片刻后,一个一脸精明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身上穿的是细棉布,明显不是小二一类的级别。
他先是冲宋薇与温周赔着不是,随后又吼那小二。
“温二公子什么人,什么身份 ?他愿意在咱们酒楼吃饭,是抬举咱们酒楼,是咱们酒楼的福气才对。”
“我让你收个账,你竟然收到了温二公子头上,你是不想干了吗 ?”
他狠狠踹了小二一脚。
小二倒在地上,这次倒是没有“哎呦”,安静的不像话。
“温二公子,夫人,都是这混账东西擅作主张,并不是小的的意思,还望二位别怪罪。”
“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就算了,小的做主抹平了,还请二位别计较,您们消消气。”
“可别—”
宋薇掠过温周,直接抬手打住。
“你是天字酒楼的什么人 ?”
中年男人乐呵呵的答,“小的是天字酒楼掌柜。”
“哦。”宋薇点点头,随后冷漠道,“现在的问题,可不是银不银子的问题,而是那银子根本不是我家二爷赊欠的问题。”
“你们当着大庭广众的面,一个屎盆子就叩在了我家二爷的头上,是我以为温国公府好欺负吗 ?”
“还有你方才的意思,倒仿佛是我夫妻二人欠债不还,蛮不讲理,仗势欺人一般。”
“我看这事,还是报官的好,你请了你家东家过来,我们当面锣对面鼓的论清楚,不定这京城那些不好的名声以及一屁股烂账都是什么人坑害我家二爷的。”
“既是如今抓住了,我们自是要查个清楚的。”
她冲程幺妹使了个眼色,程幺妹立即转身往外走。
“奴婢这就去报官 !”
这下那掌柜的同店小二都急了,掌柜的连忙制止住了程幺妹,回头怒喝店小二。
“究竟怎么回事 ?你还不如实交代,是不是你利欲熏心,想私吞温二公子的银子 ,才诬赖温二公子的 ?”
店小二瞪大眼睛,忙开口想解释,中年男人却又再次开了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中还有个病重的老娘等着用银子看病呢。”
店小二喉间的话哽住了,看着掌柜的眼中的警告,最终垂下了头没有辩驳。
“掌柜的所言可是真的 ?若真是如此,我可是会扭送你去官府的。”宋薇问着店小二。
店小二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了头。
“是。”
“其实赊欠银子的不是温二公子,而是温三温四公子,只是…只是小的身份卑贱,只得听话照做。”
听谁的话,不言而喻。
竟是温家那两个庶出的公子,周围人一片哗然,交头接耳起来。
宋薇则看向了温周。
他家的事,自然要他自己拿主意处理。
往日温周为了塑立恶名,从不曾辩驳或是解决那些莫名其妙的赊账与荒唐混账的名声。
他一直以为,是他的好大哥在背后做的,不想府中那几个,却也插手了。
之前他通通不理,全用拳头处理,有人问他要,他就打那人一顿,谁来打谁,以至后来,他的名声几乎臭不可闻。
反正他不在乎 !
可现在…他不想了,不想再做个世人眼中卑劣无耻的小人。
尤其是方才那小二问他要银子时,他竟有一瞬杀人的冲动,只觉脸面尊严都被扫在了地上践踏。
那是他十数年来,从不曾有过的感觉。
温周冷冷的瞥向了一旁的掌柜,怎能听不明白他方才对那小二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