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呢？”尹凝不说话。江伝琛耐心逐渐被耗尽，“三。”“二。”尹凝擦掉眼泪，解释道：“我在医院天台上。”江伝琛沉默两秒。“怎么？这次准备拿跳楼威胁我？”他一边说着，车子在路口临时掉了个头。尹凝头埋在膝盖里，“没有。”“最好没有。”江伝琛冷嗤，“你就算死了我也不损失什么。”话落，尹凝那边传来物体碰撞金属的巨响。江伝琛猛踩刹车，把蓝牙耳机音量调到最大。“尹凝？”
这是韩主任的常用话术，夸大事实来表现自己，同时给对方施加心理压力。
许多刚毕业的小年轻，经常是哭着从韩主任的办公室出来的。
尹凝整理了一下情绪，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回视。
“韩主任，如果有病人投诉我，那大可直接找我。我手上这么多病人，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我可以尽全力弥补，投诉我是一回事，也要让病人和他的家属看到我的态度，您说是不是？”
韩主任盖上杯盖，不轻不重的一声，让尹凝敛了敛笑容。
“你这意思，是我不给你弥补的机会了，我好心帮你挡下来，还有错了？”
尹凝依旧平静，“您当然没错，我也很感谢主任的一番好意，但我作为医务工作者，也应该清楚地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
言外之意，有多少投诉就拿出来，别在这危言耸听。尹凝又不是被吓大的。
韩主任脸色一瞬难看，但很快又恢复笑容。
“行，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以后这事你就自己解决吧。”
尹凝懒得理她的阴阳怪气，韩主任摆摆手让她出去，她就直接起身了。
门拉开的一瞬间，走廊里一阵嘈杂，一堆人从眼前闪过，护士举着输液瓶，病床上还跪着一名医生正在做心肺复苏。
尹凝和他们背道而驰，朝着自己的战场走去。
小刘小跑着过来，抓住她的手，“尹医生，刚才送进来一个钢筋穿透胸部的病人！”
尹凝闻言，疾步戴上口罩，“病人病史。”
小刘咽了咽口水，快速回道：“病人意识不清，送他来的是工地的工友，对他的病史也不清楚。”
尹凝没说话，等男人被抬到手术室的时候，一根半米长的钢筋扎在男人的左胸处。
男人意识混沌，一直在喃喃自语。
尹凝俯身倾耳，才依稀听得见他说的什么。
“莹莹......莹莹......”
尹凝带着口罩，声音清晰有力地询问：“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男人双眼迷离，但还是极为缓慢地点了下头。
“你受伤的位置特殊，打麻药很危险，现在我要把钢筋拔出来，如果你听见了，眨一下眼。”
男人慢慢眨了下眼，尹凝握住钢筋的一刻，他突然情绪激动，满是鲜血，粗粝厚重的双手死死抓住尹凝。
“救我。”男人似是回光返照，强行维持着意识。
尹凝被震撼到，一双清亮的眸子，极为真诚地望着他。
“我一定会尽全力抢救你，请你相信我。”
男人却始终不撒手，他不顾其他医务人员的阻拦，强行握着尹凝的手。下一秒他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尹凝下意识地闭上眼，也听清了男人的后半句。
“救我......女儿......医生......救救她！我求你了......”
手术中途，男人的妻子赶过来，她跑到手术室门口，直接跪下。
“我求求你们，救救他！”
医生扶起她，“请你先冷静一下，你先生有什么病史？”
女人泪流满面，她太紧张以至于无法思考，最后扇了自己一巴掌才冷静下来。
“他没有什么病史，就是......去年的时候，为了救女儿，捐了半个肝。”
他们的女儿有肝内胆汁淤积症，男人曾经为了救女儿捐了一半的肝，但女儿还是不幸去世了。
消息传到手术室内部，除了尹凝，所有人皆一脸同情地看着男人。
男人双眼已经涣散，他一直念叨女儿的名字，恳求医生救救女儿，但殊不知自己也已经生命垂危。
小刘关注着心电图，而那里只有微乎其微的生命迹象。
“尹医生......”
尹凝面不改色，专心握着手术刀，“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
一个半小时后，手术室所有人站定，虔诚地看着手术台。
尹凝面色平淡摘下口罩。
“下午四点四十七分，宣告病人死亡，手术结束。”
她眼皮上凝固着干涸的血渍，带着巨大的血腥味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女人毫不嫌弃地抓着她的手，满是希冀地问：“医生，医生，我男人他怎么样了？”
小刘看出尹凝不想说话，主动说：“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女人跌坐在地，有些发愣，连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尹凝面无表情从她身边走过。
没走几步，她腿一软，撑着墙面才没倒下。
-
晚上临下班时，小刘和几个同事讨论起这场手术。
“那个男人真的太可怜了，他女儿患有重病，他捐了半个肝也没抢救过来，他老婆给别人当保姆，夫妻两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还不到五百块，挣的钱全用来还债。”
“尹医生也很难受啊，当时我们都想要放弃了，尹医生一直不愿意放弃。”
“但也没办法，人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大出血了。抢救回来的可能性本来就低。就算是尹医生的老师，袁老出马，也未必救得回来。”
话落，尹凝从一群人身边经过。
她独自上了医院天台，晚霞壮丽渲染整个医院，微风轻拂着她的脸颊，却吹不散她身上的消毒水味。
男人说救我女儿的时候，她想起来母亲去世那年。
母亲抱着她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夜，逢人便说救救我女儿，最后她活下来了，母亲却死在了寒冷的冬天。
她顺着栏杆缓缓蹲下，背朝着夜幕，把自己的胳膊咬的出血。
她再也不喜欢冬天，因为再也没有支撑她熬过去的温暖怀抱了。
江伝琛给她打电话，“你又欠收拾了是吧？还得我亲自请你？”
尹凝满口血腥味，喉咙堵得说不出一个字。
江伝琛听出她那边风声很大，也听出她不对劲。
“你在哪呢？”
尹凝不说话。
江伝琛耐心逐渐被耗尽，“三。”
“二。”
尹凝擦掉眼泪，解释道：“我在医院天台上。”
江伝琛沉默两秒。
“怎么？这次准备拿跳楼威胁我？”
他一边说着，车子在路口临时掉了个头。
尹凝头埋在膝盖里，“没有。”
“最好没有。”江伝琛冷嗤，“你就算死了我也不损失什么。”
话落，尹凝那边传来物体碰撞金属的巨响。
江伝琛猛踩刹车，把蓝牙耳机音量调到最大。
“尹凝？”
“尹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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