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朝露日升,赵玄意一身素净白衣站在青灰色宫墙下,长身挺立,朝她微微一笑。当真有一种不落凡尘的超然气质。她怔了一下,静静欣赏,耳边就传来宋嶂的声音;“大长公主,昨晚多亏了赵先生,我们才成功救下谢大人。谢大人说,窦廉一事,今日就有分晓。”宋嶂的话就像一阵风,吹起漫天沙尘,眼前美景跌落尘世,还是打打杀杀的日子。她为自己突然生了这般想法感到好笑,掩唇遮去唇角微扬起的浅弧。再看时,她眼中已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中郎将好大的官威。”
就在这时,赵玉雉在玉蝶的搀扶下,沉着脸走过来。
“卑职不敢!”韩琳面色一紧,忙躬身请罪。
赵玉雉哼了声,冷冷道:“羽林卫的职责是保卫宫廷安全,如今你咄咄逼人,不知道的,还当你韩琳在逼宫呢。”
韩琳脸色大变,这个罪名他可担不起,忙双膝跪地为自己辩解:“卑职不敢,如今刺客尚未抓到,宫中人心惶惶,卑职也是担心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的安危,这才出此下策,还请太皇太后明察。”
“我看你敢得很。”
萧令光冷笑,是担心安全,还是想以此为由搜查什么,他们心中都清楚。
她站在寝殿台阶上,居高临下目视韩琳,声音清冷中带着一股莫名的威压:“你半夜硬闯本宫寝殿,可有将本宫放在眼里?还是说,你韩琳认为是本宫窝藏刺客?”
“冤枉,卑职绝对不敢这么想。”韩琳面色僵住,大呼冤枉。
是与不是,搜查了便知,他虽嘴里说着不敢,可却并未退让半步,羽林卫仍是围在寝殿周围,似乎已经认定,刺客就在萧令光屋里。
“有宫人看到刺客朝这边跑了,羽林卫也是为了众人的安危,阿儇应以大局为重。”
窦妙瑛在宫人的簇拥下,缓缓朝萧令光走来,虽是笑着,眼中却已不见往日温情。
听小黄门说,黄公公屋里的钱财没有丢失,倒是存放入宫前旧物的檀木盒子不见了。
黄公公为她做了不少事,若那盒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岂不是坏事?
杀她心腹之人,这宫中,最有嫌疑就是萧令光!
因此,今晚这寝殿,她是一定要搜的。
见萧令光并未让步,窦妙瑛收起笑脸,换上冷肃的表情逼问:“便是哀家的椒房殿,也可以让羽林卫去搜,阿儇为何阻拦?难道刺客与你有关?”
赵玉雉微眯了眼眸,正欲说话,却让萧令光拦住,轻轻摇头。
她看一眼院里黑压压的羽林卫,心知若不让他们进去搜,今晚窦妙瑛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太后的椒房殿也搜了,那我这寝殿,各位请便吧。”
韩琳起身挥手,很快便有几个羽林卫冲进萧令光的寝殿。
“不过,殿中有很多器物,是父皇留给本宫的,你们可仔细些,若是损坏,本宫决不轻饶。”
“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搜,小心角落,别把大长公主的东西弄坏了。”
窦妙瑛轻哼,眼中冷意森森,盯着萧令光平静的脸庞,故意加重了语气命令道。
萧令光面色如常,静静等着。
没多久,韩琳避过众人目光,朝窦妙瑛微一摇头。
能找到才怪。
萧令光眼尾轻轻向上挑,握了握衣袖里的药单和药渣,幸亏方才心中不安,把这些收起来随身携带,不然真让他搜出什么来,岂不是白白落人把柄?
“都搜仔细了吗?”窦妙瑛见里头一无所获,咬着后槽牙,紧了紧拳头淡声问。
韩琳紧皱眉头,他亲自把每个角落仔仔细细都搜过,确实没有。只得躬身道:“搜仔细了,刺客没来过这儿。”
萧令光气定神闲,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问:“中郎将这下可信了?”
“是卑职失职,还请大长公主恕罪。”韩琳嘴角横肉跳了跳,最终还是过来躬身赔罪。
萧令光冷哼声:“下次若这般莽撞,惊扰本宫,本宫决不轻饶。”
窦妙瑛眯起眼眸凝着冷光,难掩心中疑窦重重。
明明有宫人见到和萧令光一般身段的人朝长春宫来,接到消息后她就命令韩琳立刻赶来,却什么都搜不到。
难道是看错了?
还是她早有准备?
窦妙瑛没想出个头绪来,就见心腹宫人慌慌张张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
也不知宫人说了什么,她脸色骤变,纤细的手让她握得青筋凸起,强忍着怒火道:“既然刺客没来长春宫,那母后和阿儇便好好歇着。”
扔了这句话,便带着宫人急匆匆赶回椒房殿。
“母后,这宫中已经不安全,母后便答应儿臣,先去行宫修养一段时间吧?”
等人都走了,萧令光留下赵玉雉,劝她去行宫修养。
“哀家在宫中,你还能时常回宫,若哀家去行宫,你行事多有不便。你不要担心母后,谅她一时还不敢动哀家。”
赵玉雉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去行宫,拉着萧令光道:“倒是你,这宫中危机四伏,你且出宫去,紫二会留下来继续打探解药和你皇兄的事。一有消息,母后就让紫二给你送去。”
萧令光确实需要出宫一趟。她要尽快找人辨认黄公公留下的药渣和药方。
至于解药,黄公公那屋里她都翻遍了,还是没寻到。只能让紫二找机会潜进椒房殿找一找。
寅时刚过,宫门就开了。
赵玉雉拒绝萧令光送她去行宫的提议,派心腹带着她的令牌护送萧令光出宫。
宫门外,两辆马车静悄悄等在宫墙边,看到萧令光出来,岳山等人忙迎上去。
“恭迎大长公主回府。”
萧令光诧异,“你们这是......”
好好的,怎么全部都来宫门迎她?
岳山道:“宫里没消息传出来,属下不放心,赵先生便建议属下来宫门边等大长公主。”
赵玄意?
他们何时这般听赵玄意的话?
萧令光朝马车那边看去。
晨光熹微,朝露日升,赵玄意一身素净白衣站在青灰色宫墙下,长身挺立,朝她微微一笑。
当真有一种不落凡尘的超然气质。
她怔了一下,静静欣赏,耳边就传来宋嶂的声音;“大长公主,昨晚多亏了赵先生,我们才成功救下谢大人。谢大人说,窦廉一事,今日就有分晓。”
宋嶂的话就像一阵风,吹起漫天沙尘,眼前美景跌落尘世,还是打打杀杀的日子。
她为自己突然生了这般想法感到好笑,掩唇遮去唇角微扬起的浅弧。
再看时,她眼中已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昨晚窦妙瑛气急败坏离开,只有窦廉的事才会让她急成那样。
如果她猜得没错,窦妙瑛的人想杀谢绍荣,让岳山他们救了。
想必今天早朝,定会有大事发生,她只要耐心等待便可。
她心情大好,来到赵玄意面前,笑着问:“赵先生可愿意与我同乘?”
她的笑容犹如这初升的朝阳,穿透层层云岚发出暖色微光,令赵玄意看了就难以移开目光。
没等到他回应,萧令光歪头打量:“赵先生可是不愿?”
身份的悬殊令赵玄意每次面对她时,自然就带了距离。
何时见过这般俏皮的她?不是不愿意,是他心神早乱了。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他面上一热,微敛眸,轻咳掩饰尴尬,轻声道:“大长公主,请。”
两人上车坐定,青禹便充当车夫,赶车往公主府去。
萧令光打量着有点儿拘谨的赵玄意,弯唇问道:“赵先生如何断定,是我想要窦廉死?又如何敢肯定,谢绍荣遇到危险?”
进宫之前,他曾提醒她小心。
重来一回,除了母后,她并未向其他人透露过复仇计划。
便是身边几个护卫和侍女,也只是听命办事并未过问缘由,且他们上辈子就忠心耿耿,断不会把这些事透露给没有几面之缘的赵玄意。
只有一种可能,是赵玄意猜到了她的意图。
赵玄意收起心中旖旎心思,注视着她,眼神坦荡:“那天在东市街,张太医家起火,大长公主一人出现在小巷,在下便已怀疑。后来遇上杀手,显然是奔着大长公主来的,在下便更加确定。”
萧令光秀眉轻皱,显然不太满意他的答案。
赵玄意心中莫名生了一丝无奈,当中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看起来明媚爽朗,却是个多疑谨慎的性子。
堂堂金枝玉叶,也不知经历了什么?
他倒是忘了拘谨,挺直的身子也放松下来,转过头来,如墨的眼中倒映着她的不满。
他唇角微勾出抹浅弧,旋即正色道:“如果在下没猜错,大长公主那天突然晕倒,是因为中毒。您是金枝玉叶,敢给您下毒的,这世上怕是没几人。”
他用一种近乎怜惜的目光定定望她,随后无声轻叹。
短短半年,萧氏皇族失去两位皇帝,一位刚及幼学之年的皇子。
而如今坐在那帝位之上的,是个两岁幼童,朝中一切决策,由窦太后和众臣决议。
实际,所有大权都掌握在窦太后手中。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窦太后扶持娘家势力为自己所用,窦氏一族因此权倾朝野。
她是圣武皇帝唯一仅存的成年子女。
因此最想让她死的人,除了窦太后一派,他想不出还有谁。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堂堂大长公主,金尊玉贵,养尊处优,做起事来却干脆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头一天窦廉的人杀了张太医,派人暗杀她,第二天御史台就参了窦廉一本,速度属实快。
若说不是有备而来,他都难以相信。
只是她刚成婚不满四个月,不久前一直在京郊生活,并未听说她干涉朝堂之事。
如今回京不满三天,却迅速拿出窦廉罪证,逼得窦妙瑛松口下令大理寺彻查窦廉一事,且主审官还是和窦廉有仇的谢绍荣。
若不是早有准备,她怎能做到如此之神速?总不会是未卜先知,料事如神吧?
“你猜得没错,这世上,敢对我下毒的,没几人。”
萧令光唇角扯出抹苍凉的弧度,方才还带着笑意的明媚眼眸,如今好似千年寒潭,那当中,包裹着无法言说的孤寂。
而那看似平静湖面下,是暗流涌动,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恨意和杀气。
她自醒来后,只有和母后说起过,对家人以外的人,还是第一次。
并不是她完全相信赵玄意,是知道以他的聪明,即便她不说,他也能猜到。
而且她也感觉到,赵玄意没有恶意。
他好像无所求,这样的人,要么除掉,要么让他成为自己人,为她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