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了一半,聪明地停了下来。窦妙瑛脸色越来越难看,命令道:“说下去。”“是。她本该在惠春山庄,却突然回来京城,又有窦将军的事,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卑职怀疑.....”“你怀疑她已经知道千日醉的事?”若她已经知道中毒的事,那窦廉的事或许可以说得通。黄公公道:“卑职不敢妄下定论,不若派人去找徐先生,是与不是,想来徐先生最清楚。”窦妙瑛冷笑一声,眼中尽是寒芒,是这样没错。“传信给徐先生,让他即刻回京。”
“参见大长公主,太后已备下宴席,就等着大长公主呢。”
黄公公等在门口,见到萧令光,笑吟吟过来行礼。
黄公公是窦妙瑛身边得脸的大总管,上辈子便是他亲手把她装在瓮中,为了讨好窦妙瑛,他没少对已无生机的她泼盐水。
那种非人的折磨,至今还萦绕在她梦境,令她夜夜噩梦难眠。
萧令光微眯了眼眸,犀利的目光就好像带刺的利刃,冷冷刺在黄公公的脊背。
明明是五月天,黄公公却觉得好似让人扔在冰窖,莫名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搓着胳膊,正暗自吃惊,萧令光已经带着侍女越过他,阔步往椒房殿去。
他咬咬牙,眉宇间闪过不满,旋即又换了笑脸,追到一旁,躬身为她领路。
椒房殿中,窦妙瑛端坐在上首,见到萧令光来,并未起身迎接,倒是露出亲切笑意,仿佛两人的关系亲昵无比:“阿儇回京已有几天,哀家还未与你好好叙叙旧呢。”
萧令光在殿中站定,微微躬身:“太后。”
她眼中是恰到好处的分寸,既不显得太过疏离,又很好的保持着客气。
其实上辈子因为皇兄的关系,她对窦妙瑛很是尊敬。未嫁时常来椒房殿找她说话解闷。
两人无话不谈,算得上是感情非常融洽的姑嫂。
以至于她从未怀疑过窦妙瑛是杀害皇兄的凶手,更没怀疑,窦妙瑛早在两年前就和徐斐暗通款曲了。
窦妙瑛见她礼数周全,眼中透着打量:“不过离京几个月,就与哀家这般见外了?”
萧令光微微躬身,并未接话。
窦妙瑛笑笑,示意宫女把萧令光请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关切问道:“近日身上可好些了?可宣太医去瞧?”
萧令光看着她脸上虚伪的关心,就压抑不住胸中恨意翻涌。
她把解药毁了,可见已经有所怀疑,却还如此假惺惺关怀,当真是令人作呕。
“太医便是看了,也只会开那些黑糊糊的药,怪没意思。不过是近日天儿热,夜里睡不好,也不爱吃东西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萧令光露出一抹极浅淡的笑意,好在她以前就不爱喝苦药,窦妙瑛也知道。
如今以这个理由搪塞,窦妙瑛也不会起疑。
“哦.....”
窦妙瑛微微挑眉,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嗔道:“你啊,身子有问题就找太医,可不能拖着。再说良药苦口,越是苦的药,越是见效快。”
“再说吧。”
萧令光表情微变,笑容僵在脸上,一副不想提的模样。
窦妙瑛见她如此,倒是打消了疑惑,确定她还不知道中毒的事,心中暗讽她愚蠢。
这么蠢的人,徐斐居然拦不住她,让她有机会回京!
窦妙瑛越想,心中就越是怀疑,难道徐斐对她怜惜了不成?
她心头突地生出一丝妒意,眸光微闪过寒芒,转而婉转多情的眼眸打量着萧令光,状似无意般问起徐斐:“阿儇怎么一人回来?再过不久便是母后生辰,驸马作为小辈,合该来给母后庆生才是。”
萧令光握紧衣袖下的拳头,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吗?
她唇角弯起几不可察的讥讽浅弧,快得窦妙瑛都没来得及看清,就听她以平静的语气道:“太后也知道,驸马喜欢清修,我也不好打扰。”
简短的一句话,让窦妙瑛忍不住唇角上扬,轻蔑的表情在她姣好的脸上一闪而过。
哼,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徐斐哪里是去清修?过去的一段时间,他夜夜在护卫的护送下,进宫来陪她。
萧令光这蠢货,竟一点儿都不怀疑。
她心情大好,嗔笑道:“你啊,就是惯着他。”
萧令光发出一声很轻的冷哼声,窦妙瑛心情好,并未注意。
便在这时,黄公公躬身进来问道:“禀太后,大长公主,尚食局的厨娘送来点心和解暑的甜汤,是否现在送进来?”
窦妙瑛眼尾向上挑了挑,长眼睫微垂,掩去眼中寒芒,道:“送进来。”
黄公公拍拍手掌,早就候在门外的宫女便端着点心和甜汤鱼贯而入。
“近来天气炎热,宫里各位娘娘胃口不好,尚食局的厨娘们用了些巧思,做了些开胃的甜汤,得知大长公主胃口不好,特意送了来。”
黄公公笑吟吟接过宫女手中的白玉瓷汤碗,端到萧令光面前。
这是,红花汤?
萧令光闻着碗中飘出来熟悉的气味,眸光骤冷,眼中燃起了一团火焰。
那红花的味道,她便是活了两辈子,也不会忘记!
当真欺人太甚,竟敢在宫中给她下药!
黄公公只觉得方才那股凉意又出现了,他端着汤碗的手一抖,忍不住抬起头瞧一眼沉着脸不说话的萧令光。
“多谢太后。”
一旁的云岚见大长公主神色不对,忙上来接过黄公公手中的碗,放在离萧令光有点儿远的案几上。
“黄公公倒是用心。”
萧令光压下心中杀意,勾唇冷笑,目光落到黄公公身上,话里莫名带着讥讽,任谁都能看出她对黄公公不喜。
黄公公心中疑窦丛生,却不得不跪下请罪:“卑职若有伺候不周之处,还请大长公主恕罪。”
萧令光见他如此审时度势,笑了:“你是太后宫中的大总管,本宫哪儿敢降罪与你?”
黄公公心一沉,总觉得她唇角的笑意莫名带着肃杀之气,那股奇异的凉气又来了。
他不敢再多言,忙压低身子求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令光拿黄公公出气。
她以前在宫中时,素来不怎么喜欢罚宫人,如今却在椒房殿发威。
窦妙瑛心中窝火,脸色顿时沉郁下来,盯着黄公公冷声道:“胆敢惹大长公主不快,掌嘴。”
黄公公身子一顿,待看到窦妙瑛严肃的眼神时,不敢再说,抬手就往脸上重重拍去。
他自从得到窦妙瑛重用以来,地位水涨船高,所有宫人都巴结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让主子罚过了。
如今当着满屋宫人的面,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他边打脸,边恨恨记了一笔:这皇宫已经变天了,什么金枝玉叶大长公主,不要落在他手里,否则让她不得好死!
一时殿中只有黄公公掌嘴的声音。
萧令光心中冷笑,慢悠悠抿了一口茶,这才皱着眉头道:“这是做什么?快住手吧,黄公公是太后身边的人,我岂敢罚你?”
她朝窦妙瑛笑道:“不过一点小事,是我胃口不好,跟他没关系,快别折煞我,让他住手吧。”
这还是萧令光今日进来椒房殿后,第一次露出笑脸,却是拿椒房殿的人来戏耍。
窦妙瑛脸色阴沉,却偏偏不能为这点事跟她发火,只得忍着气挥手让黄公公退下。
同时心中也警惕起来。
若说方才她觉得以萧令光这般轻信徐斐的脑子,做不出如此缜密,能说动御史台和杜丞相这样的老臣,来陷害窦廉的事。
但她突然对黄公公发难,又是为什么?
她目光落在那碗甜汤上,略一思量,心中便已经起疑,犀利的眼光朝黄公公扫去。
黄公公吓得面色一白,垂手静静站着,不敢再说话。
在尚未摸清萧令光底细之前,窦妙瑛是不会让她出宫的。眼看时辰不早,她笑道:“阿儇久未回宫,便在宫里住上几日,也好陪陪母后。”
萧令光倒并未拒绝,起身行礼:“多谢太后,我去长春宫给母后请安。”
说着便带着丫鬟出了椒房殿。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人才刚走,窦妙瑛脸色陡然一变,满眼厉色盯着黄公公喝道。
殿中宫女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吱声,一时间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黄公公颤着身子“扑通”跪在地上:“卑职擅作主张,差点坏了太后娘娘好事,卑职罪该万死。”
窦妙瑛见他脸颊方才掌嘴肿了,面色这才稍微缓和下来。
不得不说,黄公公为人聪明谨慎,这后宫,只有他的身份办起事来最方便。
窦妙瑛还要用他,方才的事他既然已经得了教训,她就不会再追究。
黄公公松了一口气,使出浑身解数为自己脱罪:“那汤里只加了少量的红花,卑职只是想试探她,若她爽快喝下还好,可她方才连看都没看.......”
他话说了一半,聪明地停了下来。
窦妙瑛脸色越来越难看,命令道:“说下去。”
“是。她本该在惠春山庄,却突然回来京城,又有窦将军的事,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卑职怀疑.....”
“你怀疑她已经知道千日醉的事?”
若她已经知道中毒的事,那窦廉的事或许可以说得通。
黄公公道:“卑职不敢妄下定论,不若派人去找徐先生,是与不是,想来徐先生最清楚。”
窦妙瑛冷笑一声,眼中尽是寒芒,是这样没错。
“传信给徐先生,让他即刻回京。”
“是。”
“这几天让人盯着她,徐斐回来之前,别让她离开皇宫。”
若当真是萧令光策划了窦廉一事.....
窦妙瑛眼中浮现杀意,那她就别想活着离开皇宫。
“是,卑职这就安排。”
黄公公答应,正要出去,让窦妙瑛叫住。
她让宫女拿来消肿的白玉清凉膏,“这瓶白玉清凉膏拿去用吧,下次若再敢擅作主张,本宫决不轻饶。”
“是。多谢太后娘娘开恩。”
黄公公心头一喜,忙跪下谢恩,这才一脸神气退出去。
“大长公主,那黄公公当真胆大包天!”
离开椒房殿后,云岚跟在萧令光身边,一脸愤恨骂道。
惠春山庄那丫鬟送药引的事还历历在目,云岚闻过那药引的味道,刚开始她还只是怀疑,见到大长公主没有喝,她立即就明白过来。
萧令光冷笑:“他是个聪明人。”
但有时候,太过聪明的人,死得快。
“今晚热闹了。”
她看一眼长春宫里被母后清理得只剩为数不多的宫人,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