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琴羽点头,“当然确定,我是问了王院有没有报酬才应下的活。你也知道,我们这帮社招的临时工来单位就是为了赚钱的,不给钱不干活。”怕小张医生不信,管琴羽当着她的面又给王院拨了个电话,跟王院重新确认了待遇问题,给小张医生吃了颗定心丸。“怎么样?去吗?”张北斗满脑子都是那3000报酬,连连点头,“去!必须去!为院争光的事还不去?”王院在送走管琴羽和张北斗后,将两人的信息推送给了该节目的总导演,卫生局宣传科科长。
苏合市脑系专科医院普通门诊区门可罗雀,挂有“今日无接诊医师”的诊室里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穿着洗到有些卷边的白大褂,胸前挂着规培医师胸牌,女的坐在患者位置上,容光焕发的不像个病人,叫张北斗。
“你这个月是吃了什么保健品吗?情况这么好。”
他俩是同一年考上苏合市医科大学的同级大学生。
男的选择在本科毕业结婚,然后肩负养家糊口使命,顶着学业压力,一口气读到了博士,结局是变成了土狗规培医师,脸色黄似土豆,顶着对“肾透支款”黑眼圈。
女的则一直吊儿郎当,为爱情远走他乡,硕士毕业被渣男坑,灰头土脸返回家乡,结局是考编上岸变成了咸鱼,容光焕发,唇红齿白,神采奕奕,底气十足,一口气上十楼不费劲。
“吃什么保健品?万恶的资本家休想从我兜里上走一分智商税。”
老同学的想象力还不够丰富。保守了。
“我最近交了个舍友,男的。”
“啥?你有对象了?”同学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毕竟,前几次复查时,张北斗给他的印象是:随时可能看破红尘出家当道姑。
“算不上对象,就是玩玩,住在一起有个伴。”
保守的同学往边上靠了靠,尽量离她远点。
“不会是在酒吧或者网上认识的那种吧?”
“当然不是,是个在读博士弟弟,学术年会上认识的。”
同学稍松了口气,“是正经人就好。”
张北斗嗤笑一声:“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子,我要跟你说说我们单位的八卦不得把你吓死。”
“别别别,你给我留点清静吧,我每天都要被护士长和导师骂死了,烦得很。”同学愁容不展,“跟你说,你不读博是对的,这破学有什么好上的?我这一胎还养不起,媳妇就又怀上了二胎,每天一睁眼就全是压力,只能不停的工作,生怕停下来养不活这一大家子。”
“说什么呢,我还羡慕你思想坚定的追求理想呢。”想到这里,张北斗有些泄气:“我现在都要废掉了,每天就是跟同事家长里短,感觉很快就会变成一个长舌妇。”
“行了,你知足吧,你们单位多有名?连我都听说过,特别适合相夫教子。”
香林妇幼适合相夫教子,张北斗表示认同。
“但是我不适合当贤妻良母啊。过几天就可以报名明年春天的博士考试了,我想试试,但还没想好考哪儿。”
“你真想考博?你都不知道现在考编有多难,你竟然想放弃?”
“我也想进步嘛,学了八年的外科专业,就这样撒手不干了,有点可惜。”
“你家人同意吗?”
“我家是很尊重文化人的,我相信他们会同意的。”
“你对象……哦,不是,你舍友知道吗?读博只能拿补助,保险和公积金都会断掉,收入一落千丈,那时候的你条件可不如现在了,你就不怕他变心找别人?”
张北斗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想的也太远了……再说,他也在读书,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我都没嫌弃他。”
同学劝不动她,只好作罢。
“那加油吧,不过要注意纾解情绪,你这种情况最怕压力大。”
“嗯好。”
十二月的苏合市正式入冬,普通的毛呢大衣已经抗不住风了,街上一片萧条的景象。路上行人很少,大都待在温暖舒适的室内活动,同时,街边的商铺也开始挂上了五颜六色的冬日装扮,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
张北斗让同学帮忙开了点抗脑肿瘤的特效药,裹紧羽绒服,匆匆往地铁站走去。
为什么要考虑小奶狗的想法呢?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分道扬镳。
上次他撞见她在吃药,问了她的情况,之后失联了两天。她还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有点可惜他那些落在她家里的衣服,摸上去材质都不错,想来小奶狗也是攒了很久的钱才买的起的。
没想到这家伙失联两天回来后更黏人了。
反复无常的年轻人。
难怪同事们都说找对象要找个知根知底的,这种开会捡的小奶狗,丢了都不知道去哪找,想认识一下他的朋友和家人都难。
这天,周姐外甥订婚的事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香林妇幼八卦群,甚至有不明真相的同事发短信恭喜张北斗,因为香林妇幼最后一个跟周姐外甥相亲的就是她。
被莫名卷入舆论风波的张北斗哭笑不得,她还真挺想知道那个老实巴交的大男孩到底遇到了什么真命天女,让他能在只认识一个月的前提下,决定和这个人过一辈子。
还没等她出门去打听,答案就送上了门。
隔壁诊室周姐用口述的方式带来了她好外甥的订婚消息,并推了几个购物链接发给张北斗,请她帮忙看看,哪款首饰适合她参加订婚宴戴。
说罢,还拉了把椅子坐在张北斗身边,给她看自己去裁缝店挑的几款色泽艳丽的丝绸布tຊ料,说她准备抓紧时间定做一件旗袍,也是订婚宴上穿。
口中满是对未来外甥媳妇的赞美,似乎已经完全忘了,就在一个多月前,自己还企图撮合外甥和同事张北斗。
叩叩,两声敷衍的敲门声后,科主任推门而入,闲聊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张,王院让你找她一趟。”
“谁?”
科主任不耐烦道:“王院!”
“哦。”张北斗有点紧张的起身,弱弱问了句:“啥事?”
“不知道,领导找你肯定是有事,你赶紧去吧。”
科主任是个水硕,以前是院长们最器重的人才,但张北斗来单位后,她就明显失宠了,所以看张北斗是哪哪都不顺眼。这回王院突然让她通知张北斗上去一趟,说工会有点事找她,语气还挺严肃,她幸灾乐祸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帮她打听内幕?
“去吧,北斗,估计是工会的事。”周姐是单位的老人了,比较了解这些领导的分管职责。
科主任补充:“也可能是纪检的事。”
呃……对,王院是分管纪检与安全的领导。
王院找她干嘛?
难道她私下偷拿两瓶医用洗手液回家的事被发现了?
张北斗心里打着鼓,推开了王院办公室的门,意外发现管琴羽也在。
年轻时候有“香林甜妹儿”外号的王院冲她招手,温柔的招呼她到沙发上坐。
“小张啊,你别紧张,叫你来没啥大事。”王院先安抚她的情绪,然后道出找她的原因,“咱们区每年元旦都会联合各个机关单位办一个联欢,以往呢,主要是文艺汇演加典型事迹表彰。今年咱不是换区长了吗?改了,改成交际舞宴会了。”
张北斗看向管琴羽,管琴羽冲她笑笑,一副:看,有好事姐第一时间想到了你。
张北斗心道:跟一群油腻大叔跳舞叫什么好事?想想都觉得恶心。
“咱们卫生口的十几家单位要联合出一个节目,要求咱们单位派两个有交际舞基础的过去。”王院嘿嘿笑着,解释为什么找上她,“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管老师,管老师古典舞跳那么好,临时学一下交际舞肯定没问题,这第二个人就犯了难。不过还好管老师跟你熟,跟我说你大学时候就经常参加交际舞会,找你准没错。”
张北斗心道:什么叫经常参加交际舞会?怎么听上去不老正经的?
面上堆笑:“王院,您太抬举我了,我那都是瞎跳,给同学们凑人头的,登不上台面。”
王院生怕她拒绝,鼓励道:“你就真蒙着眼睛跳也比我们这帮老太太强啊!年轻人在舞池里随便走走都比我们好看!去吧,多好啊!回头我跟你们科主任说一声,区里要是组织你们排练,该给你记班就给你记上,而且有管老师一起,也不怕你一个人去没人可商量事的。去吧!”
管琴羽跟着附和道:“是啊,去吧!这机会可不多见,区里各单位代表才能参加的元旦联欢,能见不少世面呢!”
“对对,小张还没对象吧?趁这个机会正好认识认识别的单位的年轻男孩,能被单位派出来,都不是一般人,优秀着呢!可比我们介绍的歪瓜裂枣强!”王院还没说服张北斗,就已经完全说服了自己,“行,就这么定吧。回头我打电话告诉局里,咱们单位就派你俩去参加排练!”
张北斗心里跪着呐喊:喂喂!我说……什么叫“就这么定吧”?
“怎么了?张大夫?看上去心情不大好。”管琴羽见她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后就一直绷着脸,劝道:“这是好事啊,能为院争光,也能多认识点高层人。”
张北斗撇了撇嘴,“干临床的嘛,不喜欢参加这些娱乐活动。”
管琴羽嗤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胳膊,“什么临床啊?咱们单位这也叫临床?哪个科不是体检科?”
说的也是。
“那就是单纯不想参加集体娱乐活动,社恐。”
“嗨!逢场作戏而已,有什么社恐的?你把舞伴当成绣花枕头稻草人就行了,再说,随随便便跳个交际舞,给3000块钱补助,不去白不去啊!”
张北斗眼前一亮,抓住重点:“补助?”
“王院准是忘了,我回头提醒她再跟你说一下待遇。这个节目给表演者3000块钱补助,一共16对表演者,一人3000。估计是FT-STAR超级工厂在咱们区落户,让财政又看到了希望,难的大方了一把。”
“三……千?不是三百?你确定吗?”
管琴羽点头,“当然确定,我是问了王院有没有报酬才应下的活。你也知道,我们这帮社招的临时工来单位就是为了赚钱的,不给钱不干活。”
怕小张医生不信,管琴羽当着她的面又给王院拨了个电话,跟王院重新确认了待遇问题,给小张医生吃了颗定心丸。
“怎么样?去吗?”
张北斗满脑子都是那3000报酬,连连点头,“去!必须去!为院争光的事还不去?”
王院在送走管琴羽和张北斗后,将两人的信息推送给了该节目的总导演,卫生局宣传科科长。
当天下午,张北斗便收到了科长的电话,并与他加上了V信。
科长通知张北斗,下班要到区政府旁边的工人俱乐部集合,与队员们见面,分配一下各自的舞伴。
于是小张医生在下班前通知自家舍友:
【阿斗】学弟,我今天下班在外面吃饭,不用等我。
【吴咎】和谁?男的?女的?老的还是少的?
【阿斗】一群人。我们要去工人俱乐部做个简单的学术沙龙。
【吴咎】哦,一群人,那行。
嗯嗯,小奶狗的情绪很稳定。
下班后,小张医生蹭管教练的大宝马前往工人娱乐部。工人俱乐部距离香林妇幼只有10分钟车程,两人到的时候只有宣传科科长已经就位。
宣传科科长上下打量这两个女代表,心里做了个大概的评估。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32个队员纷纷到场。
尴尬的是,32人中只有8位男代表。
“哎呀,这可怎么办?”科长急的来回踱步,恨自己没有在通知里写清楚,一定要男女搭配一对一对报上来。
“那个……领导,我、我可以跳男步。”张北斗默默举手。
“什么?你会跳男步?”科长惊喜万分。
张北斗心道:什么叫会跳?你叫我跳女步才是为难我好吗?我这辈子还没跳过女步。
“嗯,上学时候一直给女同学当工具人。”
说多了都是泪。
“太好了!太好了!”科长又重新看到了希望,赶紧叫女代表们按高矮个排开,将高个子的女生挑了出来,准备抓紧一切时间将她们培养成男步队员。
可唯一会男步的女代表张北斗身高竟然没有排进前8。
科长无奈,只好给她配了在场最矮的女队员。
身高175公分的管琴羽自然和张北斗一起加入了“女扮男装”的队伍。
太好了!
张北斗心想:这样一来,既不用担心浪费她太多时间去重新习惯女步,也无需为与陌生男人跳舞而感尴尬,一举两得。
她前几天刚刚报名了明年春天的博士生考试,可不想让这3000块钱的小活耽误了她精进学业的大事。
然而,她没想到,香林区机关单位元旦舞会对她生活的影响并不限于这个节目。
香林妇幼收到舞会邀请的只有4个院领导和参加表演的无名小卒。
可她忘了,他们单位还有个名字叫“香林区官太太养老院”。
官太太们在香林妇幼没有得到重视,但在老公单位里却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夫人”,前后两天的功夫,竟有超过一半的中老年同事称自己收到了来自老公单位的舞会邀请。
别说交际舞,这辈子连广播体操都没跳明白的官太太们一时乱了阵脚。多方打听后,分两批找到了康复科的管教练和乳腺外科的小张医生。
中午教中医科杨姐,下午教计划生育科马姐,明天中午儿科梁姐,明天下午办公室孔姐……张北斗上次把日程表写的这么详细,还是上次……
没被门诊工作累死的小张医生,几天下来差点被四肢不协调的中老年妇女折磨死。
并不了解小张医生私生活的老姐姐们默认小张医生下班后无所事事,有的甚至半夜和小张医生语音通话,交流自己的“学习心得”。
单方面恋爱的吴咎对此很是不满。
“你这都什么同事?正经事一概不谈,全是些家长里短。”
“嗯,还真被你说中了。我们单位同事除了家长里短以外别的一概不知。主打一个‘致死都是少女’。”
吴咎回忆起香林妇幼那些夸张假睫毛配炫彩美甲的白大褂,撇撇嘴。
“少女什么?除了你以外没一个正常人。”
张北斗点头,表示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康复教练,人还不错。她听说我要减肥,经常给我tຊ推荐健身博主。”
吴咎轻哼一声道:“你看谁都不错。”
张北斗仔细想想……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