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教在江南的仇家不多,她知道的也就七八个,抽一鞭,问一个,鞭法巧妙,左边一卷,右边一翻,手里握了条灵蛇一般。董二本痛苦地呻吟,不肯松口。蒋银蟾耐心耗尽,鞭梢卷住他的脖子,道:“你再不说,我便将你的脑袋丢到江里。”董二本被勒得喘不过气,眼珠子外凸,嘴唇翕动,似要说话。蒋银蟾忽然眼风一斜,扬手发出三枚暗器,击穿了高处的窗户。两名教众出去搜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蒋银蟾看了看嘴又闭上,一脸视死如归的董二本,冷哼一声,松开鞭子走了。
三个丐帮弟子在阁子里吃酒,年纪最大的一人道:“你们听说了吗,兰台宗的那尊玉马被人打碎了!”
“哦?一定是靖都门的人!”
“他们哪里舍得!是魔教的人!”
听到魔教二字,两人不禁色变,深植于心的恐惧令说话的人也压低了声音,道:“那人是个蒙面女子,武功奇高,兰台宗和靖都门十数个好手,童昊和康大娘都在,也没能拦住她。”
两人咂舌,道:“她为何要打碎玉马呢?那么值钱的东西,打碎了多可惜啊!”
“因为她是童昊的相好,童昊辜负了她,她岂有不报复的道理!”
两人恍然大悟,同时哦了一声,语调暧昧地拖长。女人嘛,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男人,男人是她们毕生奋斗的目标。这几乎是所有无知男人的共识。
蒋银蟾坐在隔壁,听到这里大怒,拍案而起,要去撕烂那王八蛋的嘴。
原晞急忙拦住她,道:“蒋小姐,莫与傻瓜论短长,你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只会坚持自己的论调!”
蒋银蟾气道:“那我就由着他们胡乱编排?那童昊是什么烂鱼臭虾,脱光了送给我,我都懒得看一眼!”
原晞道:“可不是么,那种人哪能入你的眼。反正你当时蒙着脸,他们也不知道是谁,你何苦站出来招惹更多的闲言碎语呢?谣言止于智者,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随他们去罢。”劝了半晌,她总算坐下了。
隔壁的三个丐帮弟子还不知道自己与一顿毒打擦肩而过,兴致勃勃地议论道:“这魔教的人都古里古怪的,武功越高越古怪,就说前任教主蒋危阑,放着那么多美女不娶,偏要娶自己的徒弟。师徒乱伦,他也不嫌丢人!”
蒋危阑正是蒋银蟾的父亲,这种话她从小到大听的太多,早就麻木了。
原晞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她就是魔教大小姐?蒋危阑,蒋银蟾,这脾气,这武功,越想越肯定。
吃过饭,蒋银蟾让原晞回客店,自己去船上审问那个凿船的人。
可怜董二本,因为水性最好被弟兄们推出来凿船,现在被人捉住,绑在大船上的隔舱里,真应了那句古话,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宁愿做个旱鸭子。
这间隔舱只有一扇开在高处的窗户,很小,微弱的阳光透进来,浮尘跃动。
吱呀一声,门开了,四名身材魁梧的教众簇拥着蒋银蟾走进来,她手中拿着一根软鞭,猛一下抽在董二本身上,立时绽开一道血痕。
“说罢,是谁派你来的?”
董二本疼得一激灵,看她这架势,知道他是毕家的人,必然要去找家主麻烦,家主知道是自己出卖了他,就算她放了自己,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想她一个小姑娘,手段再狠也不比家主,还是忍着罢。
蒋银蟾又抽了一鞭,喝道:“是不是九霞帮的人?”
北辰教在江南的仇家不多,她知道的也就七八个,抽一鞭,问一个,鞭法巧妙,左边一卷,右边一翻,手里握了条灵蛇一般。董二本痛苦地呻吟,不肯松口。
蒋银蟾耐心耗尽,鞭梢卷住他的脖子,道:“你再不说,我便将你的脑袋丢到江里。”
董二本被勒得喘不过气,眼珠子外凸,嘴唇翕动,似要说话。蒋银蟾忽然眼风一斜,扬手发出三枚暗器,击穿了高处的窗户。两名教众出去搜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
蒋银蟾看了看嘴又闭上,一脸视死如归的董二本,冷哼一声,松开鞭子走了。
日光西斜,浓荫匝地,桐月坐在廊下煎药,屋里传出咳嗽声,她便端着药进屋,见原晞坐在床上,咳得俊脸泛红,道:“公子醒了,把药吃了罢。”
原晞道:“有劳姑娘了,蒋小姐回来了么?”
桐月道:“还没有。”
原晞喝了药躺下,调息一会儿,感觉好些。桐月拿着空碗出去了,他从袖中摸出三枚梅花镖,镖上的毒很有名,是魔教惯用的蓼丝愁。蒋银蟾什么都没问出来,凿船的人也不知是冲谁来的,但自己的行踪肯定暴露了,今晚必须离开。
蒋银蟾回到客店,走进原晞的房间,原晞明知故问:“那个凿船的人说了什么没有?”
蒋银蟾摇了摇头,心下气恼,本来就要问出来了,被窗外偷听的人打断了。她其实并不十分确定当时窗外有人,如果有,身法之快,在她见过的众多高手中也算上乘了。苏州富贵温柔乡,大财主多的是,武功高手却很少。
这人会是谁呢?蒋银蟾望着地上的影子出了回神,道:“待会儿我要去毕家的岫园,你要不要一道去?”
原晞挑眉道:“小姐认识毕家的人?”
蒋银蟾道:“那日在寒山寺遇见毕三公子,便认识了。他是江南第一美男子,不过依我看,没有你俊俏呢。你若是毕老爷的儿子,这江南第一美男子的名头便归你了。”
原晞笑道:“小姐抬举,我一个倾家荡产的穷光蛋,若不是小姐怜悯,连片遮身的瓦都没有,怎么能跟毕三公子相比?”咳了几声,又道:“我有点不舒服,就不去了。小姐出门在外,处处都要小心,不可轻信他人。”
“这话我娘说过好多遍啦。”蒋银蟾仰面躺在榻上,从袖中摸出一个核桃大小,花绣的香球,抛起接住,再抛起,再接住,越抛越高。
原晞的目光跟着香球上上下下,想到就要与她分别,心中竟有一丝不舍。
掌灯时分,蒋银蟾换了男装,坐车来到岫园,僮仆引她进去,一路怪石嵯峨,奇花烂漫,流觞曲水,不减兰亭。遍身罗绮的侍女穿梭在游廊小径,楼台水榭间,恍若仙娥。毕明川迎上来见礼,他也穿着一件孔雀蓝的绢圆领,却没有原晞那种山鬼花魅般的妖冶风情。
两人寒暄几句,走到厅上,梁远和胡胜已经到了。还有一名唱曲儿的妓女,叫眉儿。大家见过了,坐下吃茶。
胡胜道:“听说兰台宗的童昊带着玉马来到苏州,靖都门的康左使带人去抢,玉马却被一名魔教女子打碎了。童昊和康左使气得半死,无奈都不是那女子的对手。那女子不仅打碎了玉马,还奚落兰台宗和靖都门的武功,真是狂妄之极!”
梁远一脸不屑道:“那女子其实是童昊的姘头,她要童昊休妻娶她,童昊不答应,她恼羞成怒才做出这种事来报复童昊。”
胡胜道:“哦?竟有这段内情!”
蒋银蟾嗑着瓜子,唇角蕴着一丝冷笑。毕明川眼角余光扫过她,道:“梁兄,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梁远是在行院里听几个嫖客说的,为了让众人相信,道:“我和童昊有些交情,听说他来了苏州,便去探望他,他亲口对我说的。”
毕明川微微一笑,道:“这倒怪了,童昊内伤颇重,他家人昨日来请我去给他疗伤。他也亲口对我说,那蒙面女子来得突然,说要调解他们和靖都门的矛盾,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梁远没想到他见过童昊,更没想到他会当面戳穿自己,涨红了脸。
毕明川看也不看他,接着道:“靖都门和兰台宗为了玉马闹得不可开交,我想那位姑娘的做法固然有些粗暴,但绝薪止火,不失为治本之策。她不因玉马珍贵而有贪念,决非俗人。”
蒋银蟾心下欢喜,好个毕三公子,不仅模样好,头脑也好,笑道:“三公子高见,什么姘头报复,纯属无稽之谈。那女子武功远在童昊之上,若真想报复童昊,直接把他阉了,不是更解气么?”
毕明川哈哈大笑,道:“姜兄所言极是!”
梁远脸上挂不住,坚持道:“但童昊对我确实是这么说的。”
梁家祖籍关中,也是武林世家,与毕家是世交。毕明川心里瞧不上梁远,嫌他土气,但面子上还要过得去,给他找了个台阶下,道:“想必是童昊输得太惨,编出这番话来挽回颜面罢。”
梁远连连点头,道:“不错,定是如此了。”
稍后摆上酒来,众人依次坐定,眉儿唱了支曲子,众人共饮一杯,又说起北辰教的事。
梁家吃过北辰教的亏,梁远恨恨道:“魔教本就作恶多端,自从柳玉镜这娼tຊ妇做了教主,一发肆无忌惮,不把我们正道放在眼里。听说她身边面首无数,人尽可夫,什么北辰教,分明就是私窠子!”
蒋银蟾道:“什么叫私窠子?”
眉儿噗嗤一笑,道:“公子这个都不知道?就是暗娼的意思。”
蒋银蟾点点头,幽幽看了梁远一眼,指甲刮着杯盏,唇角浮起森然的笑。毕明川忙打断梁远的话,向眉儿使了个眼色。眉儿便端着酒杯来敬梁远,吃到金炉香尽,翦翦轻风浸着寒意,胡胜说媳妇一个人在家害怕,得早点回去陪她,便先离席而去。
又吃了几杯,梁远和蒋银蟾也先后告辞。梁远带了两名随从,骑马去行院里睡,走到一条偏僻幽静的小巷,噗噗两声轻响,灯笼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