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观柔的那张脸,像极了她母亲杨拂樱。看到她,郭太后就会想起杨拂樱,想起了杨拂樱那个贱妇,她还会想到当年就是杨拂樱偷偷拿着赵偃的令牌,深夜开了幽州城城南的一处侧门,放跑了匡氏和媞那格母子……幽州城外是北方胡人的地盘。那一年,幽州节度使梁凇奉旨出城同来犯的胡人作战,正是逮着了他不在城中的机会,郭太后才敢大肆追杀媞那格他们,更是将知道梁立烜身世的乳母匡氏杀了满门。反正等到梁凇打完了仗回来,她也有一万个理由说这只是意外,梁凇也无法再和她计较些什么。
薛兰信风风火火到了宝庆殿的时候,郭太后和郭皇后两人正端坐在上首,满脸倨傲地给跪在地上的新人们训话。
昨日选入宫中的新人,位份最高的也就是那位赵美人了,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微不足道的小小选侍,概因是郭妙菱亲手挑选出来的,一眼望上去粗粗笨笨,还不如内司省的女官们模样清秀可人。
薛兰信心里觉得好笑。
她酥软了腰肢欲拜不拜地给上头的太后皇后行了礼:“妾拜见太后陛下、皇后娘娘。”
这些年里她在深宫里养出了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本事,满脸娇笑地请了安,而后她也不待郭太后出声允她起身,她便自行站直了脊背在皇后下手寻了位置坐。
即便太后皇后心中不满,可是对方是皇帝宠妃,又见人就满面堆笑的,看似十分热情客气,郭太后自诩为长辈,平时也不好和小辈的妃妾们啰里啰唆地拌嘴。
倒不是郭太后没那个权力。
若是妃妾犯了明面上清清楚楚的大罪,她自然可以拿出宫规国法来处置,那便是皇帝也无权干涉;可是偏这个薛兰信,总是擅长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恶心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她却抓不住薛氏真正的大错,宫里的人反会窃窃私语,说郭太后不容人,是个恶婆婆之类的。
薛兰信落座后抬眼一看,在她对面则是乔贤妃。乔妃见她如此,微微不屑地用手中的帕子掩了掩自己的鼻。
而谢美人等三位美人一如平素,像是三个不会动不会笑的大木桩似的杵在那儿。
郭妙菱见薛兰信每每去大中殿承宠后这“侍儿扶起娇无力”的狐媚做派,气便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出声嘲讽:“给母后请安的大日子,贵妃怎么也屡屡迟到?可别人宫人们见了,有样学样地传话说薛贵妃心里对母后大不敬了。”
“啊——”
薛兰信捂了捂唇,一副惊讶地样子,“哪宫里的奴才竟这般没规矩?敢传主子的闲话!只怕大约不是妾身瑶华殿的人罢?究竟是魏淑妃宫里的、还是吕婕妤宫中的?娘娘若是忙不过来,妾身下次侍寝时便向陛下请旨,让妾身亲自去管教管教她们?”
“你!”
“好了!”
郭太后出言打断了她们的拉扯,不耐烦地扫了自己侄女一眼。
三天两头只知道和妾室拌嘴,丢尽皇后的面子。她要真的看不惯薛氏,自己有本事,也该私下下手弄废了薛氏才是正理。
光和她一天到晚的吵架,能吵出个什么来?
个蠢货,要不是有她这个皇太后在她背后撑着,也不知这样的蠢货是如何坐稳皇后之位的。
怕只怕等她一死,皇帝迟早要废了她。
虽说她也姓郭,是她自家人,可是郭太后有时失望地打量打量郭妙菱,简直头都要大了。
别说比不过从前赵观柔做幽州侯夫人时的半分临危不乱,就连赵观柔手下婢子薛氏的半分聪慧也没有。
赵观柔虽死了,她手下随便拉出个伺候奴婢,这些年都能和她打起擂台来!
那她这个皇后究竟还有什么用处。
提到赵观柔——
郭太后垂眸望着下面跪着的年轻嫔御们。
因她那个蠢货侄女明目张胆地就给皇帝挑了一箩筐的木呆子进来,是以和这些女子一比,那南地赵女的容貌便显得十分出挑夺目了。
她便是近年来随着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了,也能一眼认出赵女来。
方才上头的主子们说话费了些时间,所以这些嫔御可怜巴巴地已不知在地上跪了多久,有一两个选侍已经摇摇欲坠,险些坚持不住了。旁人虽身子还未大晃,但面上也冒出了一层薄汗。
独那个赵女,依旧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
看着她那张肖似故人的脸,郭太后感到十分厌烦。
其实往昔赵观柔做她儿妇时,待她这个婆母是十分恭敬孝顺、从未让人挑出半分过错的。
即便她插手她和梁立烜的房中之事,以她无所出的名义为梁立烜纳了魏氏为妾室,赵观柔私下和梁立烜冷战不悦,面上也不敢对她有什么怨言,照旧一天三趟地来她院子里给她请安、晨昏定醒未有差错。
可是她就是厌恶赵观柔。
赵观柔的那张脸,像极了她母亲杨拂樱。
看到她,郭太后就会想起杨拂樱,想起了杨拂樱那个贱妇,她还会想到当年就是杨拂樱偷偷拿着赵偃的令牌,深夜开了幽州城城南的一处侧门,放跑了匡氏和媞那格母子……
幽州城外是北方胡人的地盘。那一年,幽州节度使梁凇奉旨出城同来犯的胡人作战,正是逮着了他不在城中的机会,郭太后才敢大肆追杀媞那格他们,更是将知道梁立烜身世的乳母匡氏杀了满门。
反正等到梁凇打完了仗回来,她也有一万个理由说这只是意外,梁凇也无法再和她计较些什么。
独独她没算计到杨拂樱那个贱妇私下居然和匡氏、媞那格等人居然还是故友。
当时幽州节度使出城打仗,守卫幽州大小十来个城门的将军就有赵偃。在那种战时紧急状态下,幽州闭城御敌,除非主公梁凇凯旋之日,否则城门是万万不能开的。
这也是郭太后当时敢放心大胆地在幽州城内派人追杀他们的底气之一。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定不留活口。
可是没有赵偃的令牌,她们怎么能开了城门逃出幽州?!
若不是杨拂樱,否则她又何至于在之后的数年里夜夜难安,日日都怕媞那格哪天再活着回来,抢走属于她的丈夫。
一想到这里,她便气不打一处来,将怨气全都发泄到了那个南地赵女的身上。
“赵美人,上前来,抬起头,给吾好生看看你。”
赵观柔恭敬地俯身应了声是,轻轻提起了压在膝下的一点裙摆,而后便膝行上了前。
“果真是个美人儿,难怪皇帝也要为你倾心了。”
观柔今日打扮得十分素雅,在衣着钗环发饰之间并不十分惹人注目。可是那张脸摆在那里,想叫人不看她,也是不太可能的。
郭太后眯着眼看了看她,淡笑道。
当年,也是赵氏带回了媞那格生得那个孽种柴子奇。呵,她倒是仁慈善良,最后自己也是死在了这上头,怨不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