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东月抱起,带她来到自己批阅奏折的书房,然后就将她放在了一张硕大的沙盘前。这是行军布阵时候所用的沙盘,上面标注了邺朝御下各地的重要军镇、河流山川、峡谷原野,所有东西都一应俱全。“这儿,是邺城。”皇帝手中持着一面小小的军旗,握着东月的手,同她一起稳稳地将那枚小旗帜插在了那个名叫“邺”的地方。他问女儿:“月儿,你知不知道如今的天下,是谁家的江山、谁家的国号?”
梁立烜回到大中殿后,东月又缠着他说要见那个南地赵女。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东月抱起,带她来到自己批阅奏折的书房,然后就将她放在了一张硕大的沙盘前。
这是行军布阵时候所用的沙盘,上面标注了邺朝御下各地的重要军镇、河流山川、峡谷原野,所有东西都一应俱全。
“这儿,是邺城。”
皇帝手中持着一面小小的军旗,握着东月的手,同她一起稳稳地将那枚小旗帜插在了那个名叫“邺”的地方。
他问女儿:“月儿,你知不知道如今的天下,是谁家的江山、谁家的国号?”
“是邺。”
东月想了想,答道。
毕竟爹爹常常夜不能寐、伤心悲痛,徐棣和韩千年他们总是在这个时候跪地痛心疾首地对爹爹说:“您好歹顾忌着大邺的江山社稷啊!”
所以她知道爹爹的国号为“邺”。
皇帝温柔地对她笑了笑:“月儿真聪明。可是月儿知道为什么我们要以一个地名为国号么?”
历朝历代国号的由来都不是没有根基的。不是看哪个名字好听,就选哪个号。
按理来说,当今皇帝起兵于幽州之地,而幽州,又曾经属于古燕国的地盘,所以皇帝定的国号应该为大燕国或者大幽国。
这不是没有先例的,——曾经像梁立烜一样起兵于此地的安禄山史思明就是这么干的,他们两人都曾经自封为大燕皇帝。
但是如今的皇帝却选了这个“邺”字。
东月摇了摇头说不知,实际上这个问题天下人都不知。
皇帝笑道:“你母亲、外祖父外祖母的祖籍,就是邺城人。邺城曾经出过赫赫有名的大将赵长肃,你外祖父便是他的后人……那里才是你母亲真正的故乡。所以,月儿,你也要记住这里,不能忘了它。”
父亲的语气中带着一股沧桑和悲凉,东月那时还不能完全的领悟到这层意思。但是总归爹爹愿意和她提起她阿娘的事情了,东月还是很高兴的。
她于是也十分激动:“那我也是赵长肃的后人了?”
皇帝点了点头。
东月睁大了眼睛趴在沙盘前,盯着在沙盘中那只有巴掌大点的“邺城”的模型,脑海中感到一万种新奇和激动。
但是还没等她激动个够,皇帝就给她布置了一个较为艰辛的任务。
“这是爹爹亲手打下来的、咱们大邺的江山天下,御下有多少的州郡、山川、田亩、人口、牲畜,你日后都要了如指掌。从今日起,你要一边学着认字,一边认这些堪舆图。今天先把上古九州和邺城的位置认清了。——爹爹的幽州,也是九州之一。等你都能一一认清了,爹爹再带你出去划船玩好不好?”
这些年里梁立烜给东月培养了一个好习惯,那就是在他给她布置任务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推三阻四、叫苦连天地讨价还价、不求上进。
在东月的认识里,爹爹给她布置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任务,而是一件好玩的、有意思的事情。所以她也不会第一反应叫苦叫累,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完成。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从身旁婢子的手中接过另外的几面小旗子,一一在沙盘上比划起来。
“这是青州、这是徐州、这是扬州。”
“这是、是……”
东月歪着脖子想了想,“这是爹爹我不认识州……”
梁立烜从案上起身,扫了眼东月递来给他看到的字符,“这是兖yǎn州。济河惟兖州,九州之渥地也。”
大约涉及到了东月还不曾学过的字符,所以她方才犯起了难。
“兖州?什么兖州?那可是个好地方,是你兰姨的故乡!”
殿外忽然又传来了薛兰信风风火火的声音。
梁立烜面上闪过不耐之色。
他一贯最厌烦这些女人在他面前吵吵闹闹。
当年,若不是观柔一去,将他整个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之又有千万重国事压在他身上,他忙于巩固自己新生的帝国,无暇去应付那些老匹夫们的碎碎念叨,他是不会将这些女人弄进宫里来烦他自己的。
不过旋即梁立烜又想到了薛兰信今日能被人放进大中殿的原因。
原来竟是他自己准许的。因为怕东月一直缠着他要那个南地赵女,所以他便命薛兰信有空过来领着东月玩闹一阵,散散东月的心。
要不然她怎么可能进得来。
听到姨姨的声音,东月又放下了手中的旗帜,飞出去扑到了薛兰信的怀里:“兰姨!爹爹在教我认上古九州的地名呢!”
薛兰信笑着说好,“九州是神灵眷顾之地,月儿是幽州人,兰姨是兖州人,咱们都是有福气的人。”
邺帝梁立烜祖籍幽州,他的女儿便是没去过幽州,那也是幽州的人,故薛兰信便有此说。
但东月摇了摇头反驳了她:“月儿是邺城人!”
薛兰信面色微僵。
东月没看出她的神情有变,反而兴奋不已地和她分享起了自己刚得的好消息:“月儿的外祖是邺城大将军的后人呢!所以月儿是不是也是邺城人呀!”
皇帝在这时从殿内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瞥了眼蹲在地上哄东月的薛兰信。
薛兰信觑了觑皇帝的神色,见皇帝神色无误,这才敢开口和东月说话:“是呀,月儿也是大将军的后人,也是邺城人呢。”
皇帝淡淡道:“薛氏,你带月儿在大中殿里玩一阵吧。”
薛兰信立马俯身称是。
抬眼时,因为心里想着心事,她趁机多看了皇帝一眼。
只那一眼,她觉得自己眼前似有片刻的恍惚,好似看到了自己数年未见的那个心上人。
他们的身形、神容,其实是很像的。
柴子奇身形魁梧,一眼望上去便有武将之风,手长腿长,昂然玉立如铁山稳矗,脊背笔直硬挺,望向人时的五官神容总是严肃不苟的。
那种几乎天然浑成的气魄和气场,是后天的人再怎么练,也练不出来的感觉。
昔年的幽州君侯梁侯,也是这样的风姿气度。
然而就在方才,皇帝缓步从书房内走了出来,立在书房前抬眼散漫地朝她这里一望,她却诡异地在他身上看到了柴子奇的影子。
明明乍一看,他们的五官并没有多少相像的,可是她这一刻却觉得他们的气质极其相似。
那一年,柴子奇砍下傅舜的人头,托人转交给她,为了让她解气。
后来柴将军随梁侯的大军凯旋,她兴奋不已地出去迎接他,又有好多的话想要和他说。
柴子奇翻身下马,轻笑了下,而后一步步向她走来时,便是这样的神态和身姿。
薛兰信的心底涌起了一股寒气。
她想到了乳母匡氏适才在瑶华殿里和她所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