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陈列的是刘习俊曾经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名事”。前年在家里打死两个小厮,又抢了一个六品官的庶女,毁了人家的清白却不负责,逼得人家上吊自杀。去年在军营里狎妓,甚至拿活人当靶子练射箭,死伤十余人……这一桩桩一件件看得苏青霄眉头紧锁,对比下来,开头写的他养了个外室的事都不足挂齿了!他只听说刘习俊被刘家宠坏,混账了些,不成想这刘习俊竟恶劣至此,这般的伤天害理,草菅人命!如果不是苏明珩有些手段,将这些查清楚,他这当爹的还想把女儿嫁给这种人,实在是让人有些无地自容。
上一世,晴云阁没有起火,夏屏也没有被揪出来,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夏屏。兴许那时她已经孤立无援,不足以让钱氏忌惮,所以也没有派采怜和流锦到她的身边。
正是因为这一世采怜的去向不同,让苏玉窈心生隐忧。
她到底是谁的人?
如果她是钱氏的人,那她上一世去了苏明珩那里也是被钱氏派过去的。是后来弃暗投明才跟了苏明珩?
还是她本就是苏明珩安插在钱氏的眼线,只不过阴差阳错地又被钱氏派了回去?
这其中有太多可能,苏玉窈猜不透,毕竟无论是钱氏还是苏明珩,都不是什么心思简单之人。
用人总要摸清底细才好,所以——
“春华,你去帮我办另一件事。”苏玉窈对春华道,“去查查采怜的来路,怎么进的府,之前在哪个院伺候过,查仔细些。”
听这意思是要细查采怜,这正合了春华的意,她连声应下又问道:“那流锦呢,也要查吗?”
苏玉窈笑了一下,摇头道:“她就不必查了,那丫头脑子蠢笨,除了阳奉阴违没别的手段,没必要在她身上费心思。”
“那小姐为何不找个由头,尽早把她赶出去?”春华实在是讨厌流锦,巴不得赶紧把她撵走。
“不着急,蠢人自有蠢人的妙用。”苏玉窈悠悠说道,笑得一脸深意。
入夏后,天气渐热。
苏玉窈想做一些消暑的小食,听说西苑的荷花池里结了一些莲蓬,苏玉窈便带着春华几个去采莲。
本不必她亲自去的,但听说春华她们找了一叶小舟,便也起了玩心,也要跟着去。
苏家的宅子是苏老太爷在世时,先帝御赐的,占地不小。苏青霄喜欢排面,所以他当家后,又把这府上重新修葺了一番。尤其是西苑,其中亭台水榭,假山怪石应有尽有,气派又不失雅致。
园中有一处莲湖,其中种了些荷花,苏玉窈正要去那儿采莲。
到了莲池,她用襻膊挽起袖子,刚要上船,却见湖心亭里有人影。
她远远望去,见两个人对坐着,正在弈棋。
那个一袭墨色直裰的是苏青霄,他对面那个身着月白广袖袍的则是苏明珩。
这倒是少见,在苏玉窈的印象中,这二人虽是兄弟,但关系并不亲近,平日也很少见他们二人在一处。
如果因为是远亲,两人不亲密也说得过去,不过苏玉窈觉得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并不是关系的亲疏,而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苏青霄在她眼里是一个自视甚高,最好浮名虚誉的人,这样一个人却在苏明珩面前气势弱了一大截。
就像现在,苏青霄手执一枚棋子却迟迟不落,低着头冥思苦想,哪怕不用看棋盘也知道他已经落于下乘。
而对面的苏明珩手持一把折扇悠然自若地扇着。
此刻刚过酉时,日头就快沉了,一层昏黄泛红的薄暮之色映在他月白的衣衫上,七分明丽,三分清冷,十足的清雅绝尘。
苏玉窈恍恍惚惚地想,也许有些人的高贵典雅是从骨子里流出来的,不需刻意雕琢,浑然天成。
她看得有些出了神,不知何时苏明珩已经看了过来。二人遥遥对望之际,她连忙收回眼神,像干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朝着那边的方向行了一礼。
苏明珩笑了一下,苏青霄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无暇顾及,所有心思都在棋盘上,专注于下棋。
其实无论下在哪里,他都必输无疑,败局已定,所以苏明珩一点也不在意,悠闲地扇着折扇,远远地望着荷花池中那个少女。
苏玉窈正乘着小舟采莲蓬,她今日穿了件浅粉色撒花烟罗衫,衣袖用襻膊挽起来,露出两截白皙纤细的手臂,捧着翠绿的莲蓬浅浅地笑。
荷叶交错间,忽而闪出一抹粉色,错把那少女身影当成荷花,再细看时,又真觉得那是朵出水芙蓉了。
苏青霄还在盯着棋盘深思,苏明珩望着远处忽然开口道:“玉窈不能嫁给刘习俊。”
听见这话,苏青霄顿时抬起了头,脸上划过一抹讶异神色,对于苏明珩会提及苏玉窈的婚事,这让他感到很意外,苏明珩可是从来不管苏家家事的。
莫非……是有其他的考量?他手里那枚棋子还没搁下,看着苏明珩问道:“为何?”
苏明珩无言地挥了挥扇子,身后的临风过来,呈上几张纸,放到了苏青霄面前。
拿起那几张纸一一看过后,苏青霄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纸上陈列的是刘习俊曾经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名事”。
前年在家里打死两个小厮,又抢了一个六品官的庶女,毁了人家的清白却不负责,逼得人家上吊自杀。
去年在军营里狎妓,甚至拿活人当靶子练射箭,死伤十余人……这一桩桩一件件看得苏青霄眉头紧锁,对比下来,开头写的他养了个外室的事都不足挂齿了!
他只听说刘习俊被刘家宠坏,混账了些,不成想这刘习俊竟恶劣至此,这般的伤天害理,草菅人命!
如果不是苏明珩有些手段,将这些查清楚,他这当爹的还想把女儿嫁给这种人,实在是让人有些无地自容。
看着苏明珩平淡的脸色,他讪讪地笑着为自己找补道:“我想着与刘家结亲的话,对咱们有不少好处,没想到这刘习俊如此卑劣……”
“啪”的一声,苏明珩将折扇打在手心合了起来,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 “我要做的事,不需要用女子的婚姻做牺牲。”
他站起身,语气有些不虞:“这局你输了,改日再下吧。”
说罢,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