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字佑之。”又是良久的沉默。“此次凯旋,诸事可还安好?你在军中,一切可还顺遂?”“劳您挂念。”祁念笑颔首,态度不冷不热。祁涟闻言,神色如常。凛冽的寒风将雪花吹落在他眉心两鬓,颊髯长须,与华发渐融。纵然一身疲态,满面沟壑,苍颜已现,但眉眼依旧深邃,不难看出他年轻时也一定气宇不凡。“除夕过后,我还需南行。祁府上下,烦你继续照看。还有小寒,”他顿了顿。“你作为她的兄长——”“我母亲仅有我这独子,”祁念笑冷不丁打断他,“家主大抵是忘了,除夕是她的忌日。”
祁念笑第一次见到祁寒,心底便溢出由衷的厌恶。
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黑黢黢的,阴森森的,怯生生的。
又怎么会有这样一张脸。
苍白,清冷,丧气。
那日雪花纷纷扬扬,满院银装素裹。假山,枯树,冰冻的池塘,皆为积雪掩埋,除却檐下回廊。
她就瑟缩在长廊的另一头。他淡然回首,遥遥撞上那道怯生生的目光,随即报之以疏离又不失礼节的浅笑。
天寒地冻,呵气成霜。
祁念笑望着檐下冰棱出神,片刻后,祁涟才缓缓踱步至他身侧,一老一少并肩矗立,面朝落雪。
“吾儿似乎,长高了许多。”祁涟闷声开口。
“我今年已二十又二,怎还会长高,家主糊涂了罢。”他微微一笑,声色漠然。
一阵良久的沉默。
“是我糊涂了,不曾想时光荏苒。当初你冠礼时,我未能参与,倒是听闻你为自已取字……由之?略显恣意。”
“我表字佑之。”
又是良久的沉默。
“此次凯旋,诸事可还安好?你在军中,一切可还顺遂?”
“劳您挂念。”祁念笑颔首,态度不冷不热。
祁涟闻言,神色如常。凛冽的寒风将雪花吹落在他眉心两鬓,颊髯长须,与华发渐融。纵然一身疲态,满面沟壑,苍颜已现,但眉眼依旧深邃,不难看出他年轻时也一定气宇不凡。
“除夕过后,我还需南行。祁府上下,烦你继续照看。还有小寒,”他顿了顿。“你作为她的兄长——”
“我母亲仅有我这独子,”祁念笑冷不丁打断他,“家主大抵是忘了,除夕是她的忌日。”
祁涟却置若罔闻,继续道:“小寒是我在临安收养的义女,便是你名义上的义妹。她身世惨淡,平素孤僻,也不太愿开口讲话。你年长她六七岁,该多加关爱。”
祁念笑没有应答。
也无需他应答。
翌日晚些时候,属下枫芒才算是理清了那个小拖油瓶的事。
“她不说话的。来祁府三天,整日挎着丧脸,也不出院子走动。”枫芒一五一十地总结。“倒是让连柒为她搬了一屋子书去,搬空书房都不嫌够。”
祁念笑合上手中公文,将毛笔搁置在支架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而窗棂外,北风正呼啸,严寒刺骨。
这是个冰冷的大年初一。
“家主启程了?”他淡漠地抬眼,随即站起身来,徐徐踱步。
“今晨……就走了……”不知是否是因为外面天寒地冻,枫芒忽然打了个冷战。
祁涟那老东西,倒是一天都不愿多待。祁念笑略微垂眸,压下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他行至书架前,对着慢慢一墙的兵法簿册,兀自凝神良久。
“主上,那祁寒——”
“毕竟是你们新主子。”祁念笑没头没尾地打断她。
枫芒不愧在他身边跟了二十年,立刻便知会了他的意图。
“是寒姑娘,”她改口道,“还要继续盯着她吗?”
祁念笑抬手,指腹摩挲着划过一本本书脊,最后取下一本簿册,将其摊开在掌心,缓缓道。
“吃亏是福。”清润的嗓音柔和低沉。“别让你们新主子,福薄。”
枫芒瞪大了眼睛,但见书扉上,“笑里藏刀”四个字赫然昭彰。
大都的正月只堪用惨淡来形容。冬雪一化,带走了积存的暖意,更添酷寒。双足踏过之地,尽为泥泞。
祁念笑不去皇城当值时,习惯在祁府的武场舞刀弄枪。每个寒冷的清晨,天光微朦,他总要早早起来独自习武。
不知从哪天起,武场的栏杆外,多了双骨碌碌的圆眼睛,一眨一眨,目光仿佛钉在他身上一样。眼睛的主人,从来都是安静地扒住木栏,不言不语,乖顺地像只兔子。祁寒认真地盯着他,鼻尖指尖冻得通红,祁念笑好像能听见她牙齿在沙沙打颤。晦暗冬晨,自此有她在了,纵使天寒地冻,纵他未曾理睬。
惨淡的冬日似乎不同以往,多了一些不属于这里的温度。
他有时也会在不经意间对上那双眼睛,但绝不会停留哪怕一瞬。
也许这是他和她之间最初的默契:他挥汗练武,她遥遥观望;他从不过问,她从不上前。那道木栅栏,以及周遭的泥泞积雪,是隔阂又是连结,使他们相隔迢迢,也令熟稔暗增。
有一天,他行云流水般练完招式后,收剑入鞘,透过眼角的余光,发现栏杆外空空如也。祁念笑下意识回顾,没有看到祁寒的身影。
这天,她没来看他。
雪化得差不多了,庭院里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