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心攥得发了红，他的话如雷鸣般在我耳畔骤响。
泽川没死？他还活着？
可我要如何见他，若不是我，又怎会害得他落难。
我转身就走，丝毫没注意到我的身后那双红眸望着我哭得凄惨。
……
回到坤宁宫。
皇后亲自下厨为我做了一碗生辰面。
看见我回来，她伸出手招呼我：“小鱼，今日是你的寿辰，刚收到长公主病逝的消息，宫中不宜大办，本宫便亲自下厨做了这碗面，祝你福寿安康。”
那碗面上盖着一个鸡蛋，旁边是青绿色的菜，还有葱花点缀。
闻起来很香很香，还冒着热气。
我走到桌前，拿过筷子，不知为何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融到了面汤里。
皇后摸了摸我的头，又拿出一个亲手绣的平安福递给我：“小鱼。”
我抬头看向她，眸子柔柔的。
她年长我两岁，所以总仗着自己比我大，喜欢教训我。
“小鱼，我可是你的阿姊，阿姊希望你能全身而退，所以你做什么事都必须要同我有商有量。”
“小鱼，那炭火危险，以后你别再去端了。”
“小鱼，这宫中太冷寂了，你今日陪着我睡可好？”
我们的感情日渐增进，我差点都要将她当做我的真阿姊。
她垂眸看着我，沉吟了许久，才说——
“阿姊祝你。”
“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也祝你公寿如山，长乐未央。”
我就着咸咸的眼泪水，吃完了那碗面。
皇后的手艺算不上好，可却那是我除了阿娘做的以外，吃到过最最好吃的面。
……
晴妃与陆青迟的事情败露在他回来认罪那时。
此时有一年少将军自边疆而起，他英勇无双，身上唯一的缺憾却是失去了记忆。
皇后同我闲聊：“这少年将军虽失去记忆，但守着过往活着多累啊，如此也挺好。”
我知道她这是在点我，我只是笑笑，转移话题：“晴妃要判罪肯定也是在陆青迟之后，那时也想好计策，皇后殿中走水，晴妃趁乱而逃。而皇后与小鱼因后宫守卫薄弱，惨死宫中。尸体我也已找好，皇后可愿同小鱼一起去看山川河流，共享人间喜乐？”
皇后的眸里有泪光。
我说不清，她是因为即将要走激动，还是缘何。
她最后，只是说：“小鱼，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陆青迟被判处死刑，陛下亲自行刑。
皇后陪我一同观刑时，握紧了我的双手：“小鱼，你可有不舍？毕竟爱过一场。”
我正不知如何作答。
陆青迟穿着囚服，手上捆着铁链，望向了桂花林深处。
然后悠悠吟唱：“红满枝，绿满枝。”
“宿雨厌厌睡起迟，闲庭花影移。忆归期，数归期，梦见虽多相见稀，相逢知几时。”
曲调悠扬，唱尽断肠。
那时我病重，他孤身一人去赌坊当打手，最后被揍得鼻青脸肿，身上多处伤疤。
他将救命钱放在我的床头，说要我快些好起来的时候。
也唱了这首歌。
之后，我病愈，便许下他一生一世的诺言。
这样的真心，我当初是真的被打动过。
如今看向他穿着囚衣，头被死死摁在砍头恻上时，恍若大梦。
人群中，我听见有人在说——
“其实这陆将军是有机会逃走的，他手握兵权，占地为王又如何？更遑论现如今北离内忧外患，压根分不出兵力去杀他。”
“是啊，听说他是自己自愿伏法的，是他自己绝了自己的活路。”
我眼眶涨得发红。
我自己都说不清为何会哭，我只知晓陆青迟曾真心爱过我，而我也曾真的想要同他一生一世。
他负过我也是真。
罢了，过往一切，都已经结束。
他行刑时，皇后捂住了我的眼，悄声在我耳畔道：“小鱼，别怕，阿姊在。”
结束后，她又吩咐下人，为我沐浴换新衣，又让我跨火盆。
她说过往已了，余后是新生。
是新生。
那天晚上，她让我陪她一起睡。
夜聊时，她说：“你遗憾吗？”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知道弟弟还活着时，我曾经动摇过，陆青迟是否仍有活路。
他与长公主不同，虽贪恋权势，但从未伤害过其他人半分，为北离更是抛头颅洒热血，挣下累累功名。
若非此事……他本也可如他幼时志向那般。
留名千古。
所以，我想的便是，他生死有命，我不会过多干预。
我与他，便算两清。
屋外有清风拂动着绿叶，沙沙作响。
我沉思了许久，才道：“不遗憾。”
我望向她那双茫然的眸，问：“陌生人死了，你会为他难过吗？”
“陆青迟于我，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