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推我,我推你,她上一瞬还感激上天,下一瞬便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蹭”地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那两人跟前,顿时空气中死一般沉寂,那两个下人尴尬摸摸鼻子。
李昭昭却笑了,“虱子呢,也会往干净的地方钻,不会往粪坑里跳,我也不稀罕留在这,把东西还我,不用你们赶,我自会走人。”
那两个下人见她瘦瘦弱弱,眸中却带着狠劲,不敢招惹,只tຊ得说,要去回禀夫人。
李昭昭等了又等,也不见卢夫人身影,正欲去找人,骤然间又下起了暴雨,她突然听到小满的叫声,赶紧往花园跑去,此刻倾盆大雨,把她淋了个透,她用手拂了拂脸上的雨水,就见凉亭里一只半人高的黑狗正冲小满叫唤,凶神恶煞,要不是一个小厮狠狠拉着,那狗得扑上去把小满咬个半死。
这个什么破烂地方,下人看人下菜,狗眼看人低也学了个十足十。
胸腔里裹着火,四下一看,李昭昭捡起根木棍,站在小满面前,对狗大喝,“哪来的畜生!?退退退!”
这下不得了,狗似乎听懂在骂它,叫嚷得更厉害了,一个小厮死死拉着绳索,费力道:“你们赶紧走,快走,不然它咬死你们我管不了,我快拉不住了!”
两人来不及多想,拔腿便跑,好不容易跑到了门口,小满吓得面色惨白,喘着气道:“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狗,大户人家怎么狗都这么大一只。”
李昭昭整个人已经湿透了,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刚进来时狗没出现,她和卢夫人谈话时也没出现,怎么她要去找人时就出现了,她捏紧手中的棍子,不管不顾又回到雨中,直奔正堂想问个明白,小满也跟在身后,谁知马上出现了一个举着伞的小厮,又拿了一块干布给她擦拭雨水,殷勤道:“姑娘,你刚跑哪去了?”
“你们夫人呢?怎么躲着不见我?不是要赶我走吗,把东西还我!”
“姑娘说什么呢,卢夫人每日要准点礼佛的,她正在佛堂等着姑娘呢。”说着,小厮做出引路的手势,李昭昭有一丝犹疑,小满担忧问:“要不我们赶紧走吧,万一那大狗在屋里等着你呢?”
思来想去,李昭昭安抚小满几句,跟着小厮来到佛堂。
刚一踏入,就闻到凝神静气的香气,见没有大狗,她便把木棍背在了身后。
卢夫人正背对她,听到响动,站起来回过身,一脸歉意道:“让姑娘久等了,实在不是我本意,每日都得在固定时候给先夫诵经,是我对他的承诺。”
李昭昭正思索她是不是在玩花样,突然反应过来,“先夫?你是说章老爷已经过世了?”
卢夫人长叹口气,侧过身,背后的牌位展现在李昭昭面前,正中央的牌位上写着“先考章公裘芳之灵位。”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让李昭昭愣在当场,她来琥京的路上,想过很多种可能,也想过很多个应对办法,却独独没想到章老爷居然已经去世了。
看落款日期,是半年前的事,那也是他父亲离世的时候,父亲时常念叨‘老章比我有福气,吃穿不愁,高床软枕,定能活到一百岁’,谁知两个老伙伴离去的时间也如此相近。
卢夫人见李昭昭愣在当场,拿过搭在她肩头的干布,温柔的替她擦拭仍湿漉漉的脸庞,不忍心道:“你一个小姑娘,山长水远来到琥京城,也是不易,家中母亲呢?”
面对这个伪善的夫人,李昭昭不欲说太多,只道:“已病逝。”
“命苦的孩子,适才我不见你,便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跟你说。那封信,我看了,知道你无依无靠,也知道你父亲的意愿,想你以后有人照顾,可惜你来晚了一步。”
李昭昭在佛堂莹莹的烛火中找回一丝理智,她难过的并不是自己无投靠之人,而是父亲的遗愿,是不能替他完成了,何况这个章府拜高踩低,还是早走为妙,可她的信物还在卢夫人手中,她装乖卖惨道:“世事难料也是寻常,那块玉是父亲留给我唯一念想,不知夫人可否愿意还我?”
卢夫人轻轻摇头,“你一个姑娘家,带着这样的贵重物品,太过危险,况且这玉是老爷的,按理说,该由二公子继承所有,我不敢做主还给你。不过你不必担心,到时候我会帮你说上一二,已是深秋,又是琥京城的雨季,你人生地不熟,不如先住下,等二公子安子堂回府,得到他允诺,再走也不迟。”
“二公子是谁?”
“是章府的独子。”
“他何时回来?”
“估计一月左右。”
话到此处,李昭昭反复思考,口袋里的盘缠已经快用完了,她和小满也食不果腹,这高门大户有力大无穷的小厮,还有凶神恶煞的恶狗,此时反抗不但沾不到好处,玉还在别人手里,硬碰硬没有好果子吃,不如先假意顺从。
权衡左右,她只好道:“那多谢卢夫人怜惜,打扰了。”
“傻孩子,不用说这些客套话,刚才那狗吓着你了吧,你别生气,那狗连我都不怕,是二公子亲手养的,脾气大着呢。”卢夫人轻轻拍拍她的肩头以作安慰。
李昭昭点点头。
在卢夫人的安排下,李昭昭和小满住到了假山池塘旁的耳房,这个耳房略高于地面,远离地面潮湿,有一小道蜿蜒而上,甚是精致,也不算怠慢。
天色阴暗,还在下着大雨,主仆二人在小厮的指引下进入房中,很快亮起了烛火,显得耳房更加温馨可爱。
向师傅见状,推门进入佛堂汇报,“一切安置妥当,不知为何夫人突然改了主意,愿意留下李姑娘不赶她走了?”
“多亏这场雨。”
“雨?”向师傅不明。
卢夫人笑笑,“要不是这场雨,把她脸上故意敷的黄粉给冲干净,我还发现不了这么个美人呢。”
向师傅也看到刚才那一幕,大雨冲刷下,她面上的黄粉掉了个干净,那白嫩的脸庞,犹如亭亭玉立的荷花,白中泛粉,乌发如墨,湿衣勾勒出姣好的身形,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我看女人从不走眼,哪种能掀起风雨,哪种能安家于室,哪种能一夜销魂,都不尽相同。老天不开眼,无人继承本夫人的美,也让我一身本领随着岁月无处可用。”
说到此处,她面带遗憾,转而又喜上眉梢,“既然老天爷送了个无依无靠的笨蛋美人来,我怎能不留住她为我所用呢?”